chapter14
chapter14
向靡耳朵好,是听到了全程,“是真的。”他对周昳礼说。
但是、但是好怪,向靡在部堂大人身边做事,部堂大人所经历的这个事,他不说参与,也是目睹了全程的——用他的眼睛目睹全程,赵千源说的话是没错,也贴近事实,但、就是让他感到不太对。
周姑娘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但周姑娘却不欲再问了,平时充盈在她眼里的光此刻成了初春湖面上的一层层碎裂的冰,里面装了许多仓皇。
其实向靡也听到了她说的话,她对夏定帆和赵千源说:她听不懂,她也为那样的“皆大欢喜”的场面感到高兴。向靡觉得,她应该并不是真听不懂,也不是真正的为那样的场景感到高兴。
周姑娘在车门边,倚着车门又坐了一会儿,她最终放下了车帘,向靡听到一声低低的轻叹。
夏天的雷暴总是格外的多,周昳礼惊醒在黑夜,雷光乍现,房间在一瞬内亮如白昼,接着是一连串的轰鸣。
她想着晚宴上赵千源的话入睡,睡得也不踏实,像一块轻飘飘的布,稍一用力撕扯,便醒来了。
醒来,望着被雷光不断冲击的房间,耳边也是“哐哐哐”仿佛要把这大地砸裂的声音,她想到商彧,那天在驿站,他对她说,她哥哥是“全然是为百姓”——
那你呢,商彧,你全然是为了什么呢?
你似乎、你似乎并不全然是为百姓,因为土地清丈,清的是豪族士绅的帐,徐太炎徐大人这样清帐,你...你并不赞成徐大人的做法,对吗?
周昳礼感觉到鼻子有一酸,她抽了抽,谁知眼眶里两行眼泪说掉下来就掉下来了,像上次流鼻血那样突然。她坐起来,用手抹了抹眼泪,可老天不管她现在怎么怎么样,霸道横行的又给天上来了一劈,周昳礼看着明晃晃的房间,这是商彧的地盘。
他并不打算像夏定帆那样娶她、想吃她家绝户,又...在她面前装都不装一下,他到底想干嘛?
他在自己面前装都不装一下,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他看自己举目无亲,在这个世上没了任何依靠,只能凭他总督府的势、只能仰他总督府的鼻息以度日,所以他对自己无所顾忌......
周昳礼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在挤压自己,挤压的她无法呼吸,什么意图?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和夏结不对付...夏结、夏定帆到底是不是坏人?所以你、你骗我,你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来欺骗我,你想把我留在总督府,这样、这样夏结,你的敌人就争取不到我,我留在总督府对你毫无用处,但你的敌人想争取却争取不到我,你就有利,对不对?是这样吗?
眼泪始终擦不干净,外面下着雨,房间内又黑又冷,她望着这大雨倾盆......你们这样斗,百姓们怎么办呢?
乔朝言吃着脆桃,走在田埂上,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农人们戴着斗笠、围着汗巾,低头在田里劳作,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田埂上。
他加急啃了啃,随手将果核丢掉,给麦田当肥料。
“周昳礼,我来了。”乔朝言来到周昳礼身边,他拍了拍手,蹲下在田埂上。
“你在看什么呢?”
周昳礼:“人存政举,人亡政息。”“你说,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本该属于自己的地,或许很快...又要流入到别人口袋中?”
什么东西,乔朝言怀疑自己没睡醒,“你怎么...”他挠了挠头,“你怎么突然对我说这个?”
周昳礼看着他,乔朝言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嗯...怎么了这是?
“乔朝言,你偷吃什么好吃的了?”周昳礼愤愤道,“咱俩说好了一起去吃好吃的的,你先偷吃好吃的,不带我!”
“是脆桃,是脆桃!”乔朝言连忙招道,“我在路上随便采的,你要吃,我也给你采个,行了吧。”
周昳礼起身,拍拍灰尘,“这还差不多。”
豆腐脑是早上限定,现在是傍晚,乔朝言带周昳礼来到了春风堂炙肉店,吃炙肉。
周昳礼神气了一阵,路上又低闷了下去,呃...乔朝言有点坐立难安,现在她在吃炙肉,也不活泼。乔朝言夹了一块烤得刚刚好的肉,蘸蘸酱料,问:“你那个,你在田埂上与我说的那个,是指土地清丈一事吗?”大口吃下,嗯!美味,“还是别的?”
“你觉得商彧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朝言一愣,他更有点坐立难安了,擡头对上周昳礼执拗的眼神,他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我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乔朝言默默观察了一下餐桌,呃...也没酒啊,她怎么像喝醉了似的?“你知道了些什么?”他总得对症下药吧。
“我真搞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事。”
行了,鸡同鸭讲。
“乔朝言,你是我师侄,你是鲁伯忠先生的学生,我知道了鲁伯忠先生的事了。”“鲁伯忠先生是正胤年间的官员,后来遭遇迫害,明嘉年初被平反,鲁先生复官复职不到一年,又辞官而去。”
“这二十年间,他一直在雍州教书研学。六年前,异族人大举侵犯我雍州,他收留难民于书院,战后重建,他又挺身而出,担保游说各大户借粮予百姓以期度过难关。”
周昳礼沉思片刻,却是话锋一转,她眼睛亮亮的闪着精光,笑眯眯地问乔朝言:“欸,你老师还收学生吗?”
乔朝言:“你不是我师叔吗?”
周昳礼不理他,一个人在那边,可自得了,“我觉得鲁先生一定愿意收留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的。”她说着说着来劲了,开始展望未来,“我也挺喜欢读书的,我以后就伴在鲁先生身边......”
周昳礼说不下去了。
乔朝言:“你...以你兄长和我老师的关系,老师虽然病着,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不会不管的。”
“还有就是,我知道你知道了一些东西,但你可能知道的不是很全。”
乔朝言手拿着剪刀处理烤架上肉,边对她说道:“你知道商部堂的履历吗?”
“知道啊。”周昳礼说,十七岁还是十八岁中进士来着?之后就是翰林院,翰林院之后是太子府,在太子府教当朝太子爷读书,之后雍州被破,他领着兵直接来雍州做总督了,“闪闪发光的要亮瞎人的双眼。”
“是的。”乔朝言应和后,就突然不说话了。嗯?他怎么闷闷的。啊,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为商彧的履历感到沉默啊。
“我的老师,你知道了他的履历,你便信任他。”乔朝言说道,“你未必不知道商部堂在任上做的事,收复雍州,为政宽简,三年土地清丈。”
“你信任我老师,是因为老师不复任职,所做的一切便都与功名、与他个人所得利害,谈不上关系了。商部堂在这个位置上,这个位置除却本身,被赋予了太多额外的东西了,然而这又是不可避免的。”
“...我明天带你去见徐苒西吧。”他吃上一口肉,看向周昳礼,迟疑道:“是...今年年初发生的那件事吧?”
周昳礼点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