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明代三大女真
永乐二十年(公元1422年),辽东忽剌温女真豪族,开原三万卫女真千户杨木答兀不堪忍受辽东都司指挥佥事欺虐,发动叛乱并攻陷开原。一番屠城剽掠军民牲畜后,杨木答兀携家逃窜到图们江斡朵里部驻地一带。需要说明忽剌温部原属野人女真,而史籍中提及的忽剌温地名或忽剌温江,经学者考证即是现今松花江支流呼兰河。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明将周兴曾率部进至忽剌温一带设立过兀者卫。明代,因同属野人女真,忽剌温女真和兀狄哈女真(即现今赫哲族的直系祖先)关系极为密切,以致于“忽剌温”与“兀狄哈”两词常常通用或合用。朝鲜人就用“忽剌温兀狄哈”,称呼居住在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三江流域的兀狄哈女真。除了“兀狄哈”,兀狄哈女真还有“兀者野人”、“黑斤”、“黑真”、“赫真”、“奇楞”、“七姓野人”等不同称呼。其中“赫真”意为东方的人,而“七姓野人”则取意兀狄哈女真主要分为七个氏族。杨木答兀叛逃后赫哲人先祖亦参与到此次叛乱中。
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明朝派指挥金声为钦差携朝廷敕谕前往招抚杨木答兀,同时诏令建州左卫指挥猛哥帖木儿、指挥佥事凡察,协助朝鲜将杨木答兀“擒拿来献”。接到诏谕猛哥帖木儿不敢怠慢立即起兵助剿,并要求杨木答兀刷还“所掳中国人物”。杨木答兀早已决心叛乱到底拒绝了朝廷招抚,为与明朝及斡朵里部相抗衡杨木答兀求援于兀者野人(即兀狄哈女真)。兀狄哈女真本就与忽剌温女真关系密切,而且兀狄哈女真同斡朵里女真之间也素有仇怨。原来猛哥帖木儿的父亲(童)挥厚任元代斡朵里万户时,曾参与镇压兀者野人叛乱。自此以后斡朵里部便与兀狄哈女真结下深深仇怨,双方互为宿敌攻杀不止。当年就是在兀狄哈女真首领达乙麻赤的一再进袭下,猛哥帖木儿才被迫率部众南迁的。猛哥帖木儿重返阿木河后又阻断了兀狄哈女真对朝鲜的袭扰,这又使得兀狄哈女真对斡朵里部的仇恨更深一层。杨木答兀提出结盟共抗斡朵里部时,分外眼红的兀狄哈人不惜开罪宗主明朝当即答允,竟然与杨木答兀结成反叛联盟。得到兀狄哈女真支持,杨木答兀底气十足越发嚣张起来。
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八月,明朝派遣辽东都指挥佥事裴俊、千户赵镇、百户王茂,带领官兵一百六十名到阿木河,意欲收编被杨木答兀勾引叛逃的“漫散军官”及军丁。不料叛首杨木答兀勾结古州兀狄哈女真三百余人,突然袭击指挥佥事裴俊的驻地。明朝官兵猝不及防伤亡很大众多物资被抢。紧急关头猛哥帖木儿率五百余骑及时前来救援,经过殊死搏杀猛哥帖木儿击退了兀狄哈人围攻,指挥佥事裴俊及一干明朝官兵也被成功解救。此战中兀狄哈部头目阿答兀被斡朵里部众杀死,杨木答兀弃马登山而逃。但斡朵里部伤亡也不轻,猛哥帖木儿弟弟凡察,儿子阿谷等都身负重伤。激战过后,猛哥帖木儿和斡朵里部众原以为终于可以缓口气了。但谁都没有想到事情到这还远没有结束,一场由此引发的劫难即将悄然临至。
杨木答兀这个祸害虽侥幸逃脱却仍不甘就此认输,他再到兀狄哈部求援。二个月后,即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十月十九日,杨木答兀复引兀狄哈部首领弗答哈、葛多介及八百余部众,突袭斡朵里部驻地。尚未从上次惨胜中恢复的斡朵里部被敌人的偷袭打得措手不及,营寨被攻破,房屋被焚毁。激烈混战中首领猛哥帖木儿被杀,时年六十四岁,长子阿谷一同死难,次子董山被掳,弟凡察负伤出逃。斡朵里部众更是伤亡惨重,“男子俱被杀死,妇女尽行抢去”,史称“阿木河之变”,又称“癸丑事件”。经此突发剧变斡朵里部遭受到前所未有重创,部众由一千户锐减至五百户。是时,斡朵里部侥幸得脱的残众人心涣散濒于解体。万没成想当此绝难险境,朝鲜不仅不施以援手反倒背信弃义前来落井下石。当初李芳远允许猛哥帖木儿率部返回阿木河,就是为了让斡朵里部充当“东北面之藩篱”,缓冲来自兀狄哈女真的袭扰。如今斡朵里部罹遭重创自身尚且难保,已经起不到“藩篱护边”的作用了。朝鲜就此无耻地认为,既然斡朵里部失去利用价值且还虚孱体弱毫无抵抗能力,正好可以趁此良机彻底占领阿木河流域。翻脸无情的朝鲜遂以武力蛮横驱逐斡朵里部民,所剩不多的残众又遭朝鲜军杀害五百余人。在朝鲜催逼下斡朵里部残在血与泪中被迫离开阿木河。《朝鲜世宗实录》在描述斡朵里女真惨状时幸灾乐祸道:“(斡朵里部众)乏资财,将至饿死”,“流离四散,其余存者无几”。更可恶的是斡朵里残众前脚刚被撵走,兴高采烈的朝鲜人后脚便来“移民实边”。纵观“阿木河之变”中朝鲜种种无耻行径,笔者只能用卑劣至极来形容了。
“阿木河之变”太过惨烈,清初编修的《满洲实录》在描述满清先祖惨遭兀狄哈人屠杀时,曾以悲凉之笔这般写道,“(兀狄哈)尽杀其(斡朵里部)阖族子孙,内有一幼儿名樊察,脱身走至旷野,后兵追之,会有一神鹊栖儿头上。追兵谓人首无鹊栖之理,疑为苦木桩,遂回。于是,樊察得出,遂隐其身而终焉。满洲后世子孙俱以鹊为神,故不加害”。神鹊救人不过是后人附会的神话传说并不足信。但此文中的樊察指得就是猛哥贴木儿的异母弟凡察,只不过当时负伤的他已不是幼儿。而猛哥贴木儿亲族中躲过兀狄哈人屠杀的,除了凡察还有一人,此人即是被掳走的猛哥贴木儿次子,时年仅十四岁的董山。兀狄哈部所以会附和杨木答兀的叛乱,最主要原因是兀狄哈部与斡朵里部之间曾有难以化解的往昔仇怨。因着公然附逆叛乱兀狄哈女真也算把明朝得罪了,只是兀狄哈女真地处偏远明朝虽有心惩处却也力有不逮。幸好明朝经济管制发挥了作用,没过多久为能恢复朝贡惠利兀狄哈部又主动以臣子身份向明朝称贡,同时向朝廷真诚表示悔罪。出于稳定大局考虑明朝是也见好就收,赦免兀狄哈女真先前附逆罪行。但作为对阿木河之变的处理,正统二年(公元1437年),明宣宗诏令兀狄哈女真必须归还所掠人马财物并与凡察和解。而在被放还人员中就包括猛哥贴木儿次子董山。
董山放还后,凡察、董山叔侄二人招聚离散部众三百余户,于正统五年(公元1440年)六月迁回明朝境内。但约有百户的斡朵里部众在首领于虚里带领下没有返回明朝,而是选择投靠了朝鲜,这些归附朝鲜的斡朵里部众最后融入至朝鲜民族中。再说斡朵里部主体部众回到明朝境内,他们再次投奔本部世交胡里改部的建州卫。当时建州卫都指挥佥事是阿哈出(明朝赐名李思诚)之孙,释加奴(明朝赐名李显忠)之子李满柱,同时李满柱也是凡察岳父。见到女婿遭遇劫难李满柱于心不忍有意救助,但他未敢擅自行事而是先奏请朝廷允准。根据《明实录》记载,朝廷查清斡朵里部确实处境艰难,明英宗下诏“若实被朝鲜搅扰,不能安生,尔等即探听道路无阻,可率领部下人口来与李满住一处住坐”。得到皇帝诏谕,凡察率残存部众迁至浑河上游的苏子河与岳父李满柱汇合。在建州卫帮助下劫后余生且又饱受颠沛流离的斡朵里部终于得以安顿下来,并逐渐摆脱此前维艰困境。后来凡察及其部众又被明朝安置在苏子河上游的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县老城村)一带,建州左卫建制也随斡朵里部改迁于此。
不成想斡朵里部刚刚重获稳定,其内部便因争权夺位发生“卫印之争”。原来猛哥帖木儿在世时,弟弟凡察因作战勇猛成为兄长猛哥帖木儿的左膀右臂。在斡朵里部凡察地位仅次于兄长猛哥帖木儿,例如斡朵里部兵马共有三支,就分别由权位最高的三位首领:猛哥帖本儿、凡察、猛哥帖木儿长子阿古统领。阿木河之变突然发生,上述三人中猛哥帖木儿、阿古俱死只有凡察尚在。由此猛哥帖木儿遇害第二年,即宣德九年(公元1434年),明宣宗正式任命凡察为都督佥事执掌建州左卫。然而三年后,猛哥帖木儿次子董山获释。在赤裸裸的权位诱惑下脆弱的亲情总是那么不堪一击,重返斡朵里部的董山不满叔父凡察执掌建州左卫,心中萌生夺权意念。只因当时部众人心尚不在己,另外斡朵里部还被困于朝鲜前途未卜,为了从长计议董山这才隐忍不发。待至斡朵里部出离朝鲜并在明朝境内安顿妥当,同时董山也已收服大半部众人望后。正统七年(公元1442年),董山拿出此前收藏由明朝颁发给其父的旧官印,向叔父凡察争袭建州左卫指挥使之职。凡察执掌建州左卫也有多年,他又怎肯轻易让出手中权利。再说了旧印“失落”后明朝又重新颁给凡察一枚官印,于是叔侄二人各执一印相争不止。明朝为平息纷争特派使者前往考察,察知建州左卫部众大都倾向董山的情况,明使向朝廷建议另设立建州右卫用以安顿凡察,这样便可消除双方嫌隙。明使建议得到了朝廷采纳,正统七年(公元1442年),明朝将建州左卫一析为二,另于三土河一带新增建州右卫。拆分后明朝以董山为都督佥事命其执掌建州左卫,同时又册封凡察为都督同知执掌建州右卫。
事情至此为止,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先后置定,三卫也被合称为“建州三卫”。建州三卫形成初期人口规模和部族势力并不大,但经过此后一个多世纪不断发展。不仅周边女真部族逐渐融入到建州三卫,还有很多迁移至此的女真部族也纷纷加入其中。于是乎,一个以建州三卫为核心的女真部落族群逐步发展壮大起来,这便是明清历史上著名的建州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