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稻城实业(15)鬣狗
西东京大会决赛截止到第六局,除了第一局里拿下的一分,计分板上开始出现一连串的数字零。造成这一现象的症结十分明显,那就是己方的核心打者结城被对面的王牌成宫鸣封锁住,整个打线被中断,无法形成有效得分。
是四棒打者正面突破压制,还是转变以中段棒次得分为主的进攻风格,将是打破当下僵局的关键突破口。
第七局比赛开始,上半场青道进攻。第一位打者轮到9棒,也就是刚刚下场的小田切一郎。这位即将上场的投手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端详着手中握紧的金属球棒,并用干布反复地擦拭表面。他的一旁坐着御幸一也,上场搭档的捕手,在刚刚两人曾进行过一段短暂的对话,过后就没了言语,坐在椅子上各行其事。
或许是因为一时空闲,静坐在旁的御幸偶尔会转头看向小田切,这个160cm(他记得差不多是这个数字)的小个子闭上嘴默默做事时,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邻家小孩的即视感,可御幸知道一旦他张开嘴巴,又或是目光对视上自己后,自己就会知道刚才的那个即视感是有多么的离谱了。不过当未发生接触时他也能感受到这个一年级的傲慢之处,就好比现在。
在时间长到让人怀疑球棒的抛光涂层都被擦拭干净的清理工作过后,小田切做完最后一次擦拭动作,而后将干布放在身体一侧,戴好手套和头盔,双手握住球棒从椅子上利落起身,左转向另一处出口走去。这个过程中他未说出一句话,这里若不提及,恐怕连御幸自己都会忘记掉自己的存在。
不过御幸并不在意后辈无礼的举动,很多时候他虽然乐于看到某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但更多的时候他却是担当着一个粘合剂一样的存在。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已经走出两步的小田切因他的话停了下来,刚才那句话是对他之前的回应,小田切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当下背对着御幸站在过道上,不管心里做何想法,表面上他还是沉默,很快再次迈开步子向着出口走去。
他不会看见身后的御幸正看着远处计分板上的分数,走在短小的过道上,一路上偶尔有人会看他几眼,或是同他打了声招呼,他都没有回应,唯独在经过低头不语的丹波前辈时,他的视线终于从正前方偏移,来到丹波前辈的身旁,那里坐着【成宫鸣】,这个发现让小田切停下了脚步。
金发碧眼的稻实王牌居然不在对面的休息区里,反而违和感十足地坐在埋头不语的丹波前辈身旁,在等到小田切经过时,他弯下腰手臂弯曲抵在岔开的大腿上,双手交叉合于空隙中间,果真是一副好友的模样靠近了丹波的耳边,但却看着小田切开口说道。
【丹波的这幅样子如何?】成宫歪了歪头,【有没有让你想到过去的一些回忆?】
每看到那张趾高气扬的混血脸庞,小田切都几欲作呕。而当他想到这个家伙还爬在自己头上,想到这家伙还坐着第一投的宝座时,他几乎都要失去理智。那个学校里的所有人都会触碰到自己内心最厌恶的记忆,那些顶端的眼神他还未曾忘记。
但他始终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眼前的【成宫鸣】是虚假的,有什么必要同一个虚假存在生气呢?于是他侧目而视,真就如同【成宫】所说,目光犹如一把戒尺般严格又冰冷地丈量着一边沉默的丹波前辈。
丹波前辈确实还没从失败里走出来。他保持着一开始下场时的模样,低垂着头,肩膀耸立,双臂搭在大腿上,就像是没有抢到救济机构最后一块面包的流浪者,只能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裘,固执地囤缩在角落里。
他将丹波的沮丧之态尽收眼底,脑内翻阅着关于丹波过往的坚持和努力,期间流过的每一滴汗水,换下的每一层纱布,每一次因手肘弯曲引发的苦楚,在他看来就像是空虚的气体般不断充盈在丹波的体内,让对方看上去坚毅又强大,只可惜被失败这根细不可及的针给扎破了,强大的表面瞬间萎缩下来。
可笑的是,现在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会在意这个可怜虫呢?
无端的情绪让小田切在原地停留得太久,而这也引起【成宫】的不满,让原本只打算谈上寥寥几句的后者转而直起腰,从椅子上起身,宛若在自家休息区般自在地踱步到小田切的面前。这位封锁了青道将近五局的王牌投手此时站在小田切面前,大约半个头的身高差距令他足以冰冷地俯视眼前的一年级投手。
【总有人说强者不应在意失败,沉浸在过去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但我要说他们错了。】在小田切的注视下,【成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缓缓说道,【你我都知道,人是一种健忘的生物,如果不刻意铭记,那么一切都会被遗忘。就比如你。】说完,【成宫】便伸出食指戳在小田切面前的胸口处。
小田切瞥了眼胸口上的手指,没有任何应对。
没得到特殊的反应,【成宫】也不恼,只是收回手指后从面前绕到身后,就像正在审讯犯人的警察一样,以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着小田切。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被如此对待的小田切依旧是平淡的表情,看着【成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随之听到身后传来对方的低语,【因为害怕被别人发现那点龌龊事,所以对教练只字不谈自己缺陷,结果第一次上场打击时,你吓得屁股尿流。】
在小田切视线所不能及的身后,【成宫】细细观察着眼前那块被内衬包裹住的后颈肉,继续说着。
【因为被捕手教育得服服帖帖,所以面对御幸一也的【命令】时,你甚至连球都拿不住。】
【因为曾经伤害过别人,所以带着那点愚蠢的怜悯心惩罚自己,把以前的才能忘得一干二净。】
【结果嘴上说着过去令人软弱,可你不想回忆难道不只是因为害怕而已吗?】
头皮传来一阵被拉扯的剧痛,小田切狼狈地向后仰头,方才脸上的愤怒和平静全都消失不见,转而化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黑色的眼睛竭力向后鼓动,看向身后俯视着他的【成宫】。
【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呢?】【成宫】语气飘忽地说道,将嘴巴贴近到小田切的耳边,并再次强硬地将他的头发向后拉扯,【都到了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吗?】
黑眼睛里倒映着【成宫】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果是以前的话,恐怕小田切早就跪趴在对方的强压下了,可现在的小田切站在这里,心里早就明白了某些事实。
“够了。”
【成宫】眯起眼睛,注视着被自己压制住却又一脸平静的一年级。他仿佛没想到对方竟敢反抗自己。
看起来处于劣势的小田切狼狈地向后仰着头,视线被强制性地局限于后上方的脸上,可就算是如此被动,迎着【成宫】高傲的注视,小田切也始终保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他抬起一边空闲的手,抓住后方拉扯住自己头发的手腕,眼里注视着上方的【成宫】,语气里压抑着隐隐的不满:“结果顶着这张脸到我面前晃悠,你就想说这些吗?”
【成宫】仅是挑起一边眉毛,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让小田切的情绪愈加强烈,他的嘴里的上下两侧磨牙焦躁地挤压住,眉间挤出一道道沟壑。
“别浪费我的时间。”
手里一使劲,头发便从【成宫】的手里脱出。
小田切握着【成宫】的手腕恶狠狠地撂到一边,然后握紧手中的球棒头也不回地向出口走去,将【成宫】抛在他身后。
站在原地的【成宫】看着渐行渐远的小田切兀自踏入场内。
“第七局上半,比赛开始!”
“投手,成宫同学。”
“打者,小田切同学。”
“是刚才的那个投手呢。”“小子有够狂的,不过这就是年轻人吧!”“他的打击水平如何?”“一言难尽。”
···
在噪杂的议论声中,小田切一如既往地在打击区外侧试挥棒,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似乎不因接下来的对决有任何紧张。
“是该一郎打击了吗···”
看台上的某处,身为青道棒球部副部长的高岛听到身旁好友浅野的低语声,转过头颇有些在意地向她问道:“说起来,小田切自从比赛以来,打击成绩一直让人不解。”
浅野看着场内的打者没有说话,她隐约知道高岛想要说些什么。
场内,小田切已举棒准备好进行打击,裁判立即宣布比赛开始。
捕手原田撇了眼已经准备就绪的打者,原本以为他会像上一局一样多话,没想到一上场却如此安静,可怜自己还真的听信了鸣的说辞,觉得不能从气势上被对方压倒,事先准备了几套说辞,结果现在只能安静地闭上嘴巴,让早在场下就准备好的应对付诸东流。
而这同样让成宫有些气急。他还期待着能看到那个小子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模样,却没想到自己和雅桑白忙活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