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稻城实业(14)唯胜主义
小田切一郎迄今为止的一生充满谜团。
他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父亲是职棒选手,甲子园一朝成名,接受职业球团指名后前途大好。母亲是话剧演员,性格温顺,备受邻里喜爱。小田切本人小时候也十分乖巧,这样的三口之家在外人看来十分羡慕。
在小田切小学6年级的时候,平时里备受旁人羡慕的双亲离异,并且因为小田切的抚养权闹上法庭,据说法庭上这对当年的模范夫妻破口大骂,互相指责,视彼此为仇敌。
邻里之间谈论着异变的缘由,有人说是因为小田切的父亲将事业上的不顺心发泄到家庭里,导致母子不堪重负,有人说是因为小田切的母亲患有家族性的精神疾病,父子无法忍受她的癫狂,有人说二者对于小田切的教育产生分歧,意见不合最终破碎···
关于小田切双亲离异的缘由众说纷纭,即使是在抚养权争夺落下帷幕后也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大家最后知道的,也只是申诉过后双亲两败俱伤,小田切跟随父亲生活。等到小田切小学毕业后,父亲因为更换队伍需要搬迁至东京,但母亲不允许小田切远离家乡,已经离异的双方争执过后,小田切最终被托付进了好友的寄宿制初中,那里有完善的训练器械,庞大的师资力量,以及声名在外的棒球优等生培育。
3年后,回到家里的小田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论是性格谈吐还是待人处世,小田切变得与当初的那个他大相径庭。这变化无疑是坏的,因为在此之后,他与自己父亲的争吵声即使透过隔音墙,在安静的街道间也能被邻里听闻。
但很快,小田切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跟随关系恶劣的父亲一起来到东京,去往了下一座寄宿制学校——西东京的棒球强校,青道高中。值得一提的是,小田切本不应该去那里。甲子园的常客,西东京大会决赛里青道的对手——稻城实业高中棒球部,才是他原本要去的地方。
“投手,小田切选手。”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到打击区之上时,稻实的某些队员立即变了脸色。
先不提场内的打者卡尔罗斯和准备区里等待的白河,场下的成宫原本埋头坐在椅子进行休息,一听到广播声后,盖在头上的毛巾被他一把扯下,倏地抬头眺望场内。“喂!是那个臭小子吧?!”直到他看见小田切那张雀斑脸后,成宫还有些许薄汗的脸上扬起一抹又惊又怒的笑容,“那家伙终于上场了!”
“是啊,鸣,那小子上场了呢。”隐隐听到身后成宫的声音,蹲在准备区里的白河仿佛早已等待多时,看向中间方向的视线变得兴奋起来。而举着球棒的卡尔罗斯,离投手最近的第三人,早就和另外两人一样,迫不及待地准备好好教训眼前这位一年级投手了。他们绝对想不到,现在站在对面的小田切一郎,差点就成了自己的队友。
如果当初小田切没有做出那个选择的话,没有接下那个电话,没有跟随浅野找到高岛,这一切的一切恐怕就是完全不同的发展了。
浅野默默注视着投手上的男孩,回想起几个月前当自己听到接听声时,心情是有多么的激动。
“时间过的真快啊···”高岛也想起了那时的回忆,转头看向一旁的好友,她不只是想到了小田切,还有自己的好友,跟以前那个热情澎湃的棒球女孩相比,现在的她温和了许多。
浅野淡淡一笑,好像还沉浸在回忆里,视线并没有转移:“是啊。”
凌乱的桌面上,酒杯里的液体剧烈晃动了下。
“这几个月来,他从没有跟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就像是国中的那3年一样。”彦己低着头一手抓紧头发,一手捏紧了掌心的手机,“我曾经尝试打给他···他没有接···所以、所以是因为这个吗?”
年龄即将步入40大关的小田切彦己并不特殊,尽管在高中被誉为天才级别的选手,但此时这个情绪激动的男人至今仍未逃过事业与家庭的烦恼,江头曾看着自己的好友高飞,看着他消失,看着他坠落。这个普通的男人已经快没了时间,离他从职业赛场上退休的日子不远了。
“他至今还没原谅我···”彦己从阴暗里抬起头,那张不复年轻时候风采的沧桑脸上目眦欲裂,暖黄色的灯光下涨得通红。“欺骗我,无视我···”看着屏幕里穿着青道棒球服的小田切一郎,彦己捏紧手机的手背青筋爆起,“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作他的父亲!”
好友的怒火因为亲子的欺骗已经到达了顶端,目视这一切的江头只是看向屏幕,那里对投手的特写让他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画面中的小田切相貌不改,但帽沿下的眼神坚定冷静,投球动作带有一点过去的影子,却又多了一份凌厉。他好像从过去走了出来,不再是那个只要自己转身离开便会抓住他衣角的孩子。
“小田切一郎,如果关注本次大会,就会知道这名选手非凡的投手天赋!本次大会出场3次,一次作为两次作为投手,除去仅被击出的1支安打就能完全比赛!现在派上这位选手,片冈监督是希望止住稻实的前段棒次进攻吗?!”
他可以吗?卡尔罗斯抬起头打量着投手。
自从那天被小田切大放厥词后,稻实这些人就一直等待能够“教育”小田切的时机,后者是那样得牙尖嘴利,以至于这些人一看到他上场时就兴致十足,一道道锋利的视线带着众人的情绪投射到投手丘之上,这些视线下隐藏着的怒意几乎凝结成实体,让就算是站在小田切身前的御幸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情感强度。虽说他有预料到这一步,可真当被这些视线生吞活剥时,御幸还是有些颜汗。
这都是拜眼前的投手所赐。
眼前的小田切与往常有些不同,因为头发的长势颇快,小田切带上球帽时总会把自己过长的刘海留在眼前,可今天额前的黑发却全部被捋至头顶,球帽压得严严实实,清爽地露出自己的那双拥有着下垂眼角的双目,以及散布在鼻间和脸颊的雀斑。这让他看起来整个人少了几丝平时的阴郁,多了点稚气。
“准备好迎接对面的怒火了吗?”
比赛进行到第六局,此时场内的比分是[青岛:稻实=1:4],可身为落后方的捕手御幸一也仍能在这种局面下摆出轻松的微笑,如果不是被提问的某人明白他的性格,恐怕也要被他骗过去了。
“前辈,别浪费时间了。”小田切平时下垂的双目今日有些微微竖起,他摆在身侧的左手灵活地旋转白球,不同变换各种拿捏手势,似乎已经等不及投出小球了。“赶紧结束这局吧。”
听他的话根本没有把即将面对的打者放在眼里,而得知这个反应的御幸却再高兴不过的,因为比起这样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御幸更担心小田切也会陷入到决赛的紧张情绪之中。
“看到你还是这幅臭脾气我就放心了~”
被他这样说的某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并露出了令御幸熟悉的恼怒表情:“我没有时间跟你这样拌嘴,你该去本垒了!”
“嗨嗨~”虽然听上去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妙,但正如他所说,御幸也没有什么心情拌嘴,“最后声明,今天我会信守承诺,不再【命令】你了。”他看了眼小田切愣住的表情,笑了下就准备转身向本垒走去。
身后的小田切在短暂的怔愣后,抿了抿嘴巴。
“不,你得继续,前辈。”
这回答让御幸只是走出一步后就停了下来,回头朝身后的投手看去。
小田切伸手捏住帽沿微微抬头,影子下的眼睛俯视着大他一届的捕手。
“为了赢下这场比赛,你应该使用一切有效方法才是。”
“包括【命令】你?”
小田切平静的脸上抽动了下肌肉。
“一切。”
明明是这样轻蔑的眼神,却在说着连自己也不在意的内容,小田切除了胜利轻视所有,包括自己。御幸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随后转过头继续朝本垒小跑过去。
看着捕手离去的背影,小田切默默压低球帽,扫了眼打击区上的卡尔罗斯,准备区里的白河,以及休息区里的某些人,最后他的视线定在卡尔罗斯身上。卡尔罗斯高举球棒,膝盖弯曲,站在打击区上注视着自己。
他那充满了侵略性的视线似乎在强烈地表达着什么。
【唯胜主义:可又有谁在乎?】
小田切压下帽子轻笑了声,他低着头顺便清理起脚下的土丘,再次抬头时捕手已经在对面给出了暗号,在看清楚后小田切点了点头。
下午16:57,随着太阳逐渐在空中西斜,气温下降,可漫长的比赛过后,观众也没了一开始的精力,场内现在还维持着表面上活力的就只剩下两种人——场内的参赛者,场外的应援者。
在比赛没有结束之前两支队伍的任何人都不会放松警惕,应援者也不会停下挥舞手中的旗帜和鼓杵。此时,属于打者卡尔罗斯的应援曲再次响起,曲名《runner》,先不论曲调如何,名字对于稻城实业的一棒卡尔罗斯而言是再贴切不过了。而看着那些应援者们为自家选手声嘶力竭的模样,这倒让小田切想起了在国中时曾听过有句著名的话,说是,加油的人必须比被加油的人更强,只有比别人更努力的人,才有资格对别人说加油。那时候他的想法已经不可追溯,但现在他可以对这些应援者说的就是——
「谁在乎。」
双目隐藏在阴影之下,他将手臂向前用力一甩。
小球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