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如何能够不出挑

傅稚游却摇摇头：“我是说多谢你送绿绮来。”

“哦……”

傅良人“哦”一声，怅惘低下头。那晚他们原本约了在太液池边相见……

原来他并不在意她的失约，也并不介怀没有见到她，他在意的，怕是……

她抬头强笑道：“堂兄言重了。以堂兄的技艺，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把琴，也能奏出天籁佳音，何必绿绮。”

“只是你公然送琴，岂非惹人猜忌。我是担心你在宫中的日子……”

他后来才听说太后曾向皇帝讨要绿绮未果的事情，也才知道太后逼迫病塌中的她参加寿宴的事，不由担心。

傅良人垂眸片刻，淡然道：“我便不送琴，太后与众人也知我是你的堂妹。强自撇清，反倒更落猜忌，不若大大方方顺从自己的心意。”

她这一句“顺从自己的心意”仿佛别有深意，傅稚游却恍若未闻。

她固然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却又何尝不是想要和他多一点交集，甚至冒着招惹触怒太皇太后的危险，也要向他提醒自己的存在。

如同今日……

“堂妹所言也是，是我多虑了。只是，”傅稚游一顿，迟疑下仍是说出来：“今日在蜚廉馆，堂妹何故……何故……”

两个“何故”，却是说不下去。

傅良人笑了笑，自嘲的意味浓浓充斥笑容间。她素来神色清冷，未语先颦，便是微笑也向来是月凉水冷的。此刻庭院里微暖的冬阳透过苍郁的花树妍影，映照在她微微苍白的脸上，益发显得她的肤色如霜冷月华。

“何故如此卖弄。堂兄可是这意思？”

“倒也不是卖弄，只是……只是……显得……”傅稚游终于找到词句：“出挑了些。”

傅良人一直在宫里想要做一个隐形的存在，不被任何人注意，今日却两次三番在众人面前抢话、发言，一反往日的默默无闻，似是存心要引起注意。

出挑。傅良人微一敛衽，嘴角仍噙着自嘲：“谢堂兄口下留情。”

傅稚游看着她，这时才发现她与往日的温婉有所不同，言辞笑谈间竟有了几分犀利的况味。他疑惑地看她，想要一个解释，她却并不给他。他等了一刻，不见她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近日遇到什么事？千万一定要告诉堂兄，不要自己扛着。”

傅良人摇了摇头。

再等一阵，仍是无话，傅稚游无奈道：“如此，便早些回去吧。我会尽早让西门住持为你诊治。”

傅良人恭身行礼，然后默默转身向宫外走去。她又突然回首，缓缓道：“忘了告诉堂兄，我现在与皇后娘娘时常亲近呢。她时常提起你，说你待她如兄长一般。”

傅稚游哦一声，脸上不自觉漾出笑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们两人彼此也有个照应。她年纪尚幼，又轻灵跳脱，你略微年长，又在宫里时候多些，凡事多提点她……”

他絮絮嘱咐了一些，傅良人便保持那个半转身的姿势静静听着。末了，等他说完，她只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她真想告诉他，寿宴那晚，她挣扎着从软榻上起来，不顾身边人的阻拦，一路跌跌撞撞，既要避着人，又要支撑着虚弱的病体，总算来到和他约定的地点，却看到荷塘边，他和皇后娘娘相谈正欢。不知为何，她把自己隐藏在荷塘的暗影里，并不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