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雁鱼釭灯

雨渐大，由丝变成点，斜斜地，噼啪打在回廊上，声音清越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也仿佛，打在了董昭仪的心上。

那一刻，天地间再无其它，只余隔着一堵墙，一个拱门的那道身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生命过了二十个春秋，她才知道爱慕一个人是怎样一回事。

为了报仇她在寿宴上跳孔雀舞刻意引诱皇帝的时候，她听命于太后在长信宫门前勾引皇帝的时候，她有的是媚惑手段。可如今，她发现在西门君惠面前，竟一概施展不出来。

不完全是因为西门君惠那样冷淡嘲弄的笑容与懒散不在乎的神情。是她自己，觉得那样的手段落了下乘。似乎除了真心与最老老实实——甚至老实到笨的方法，她不能够使用其它。

但凡心机手段，皆是一种亵渎。

所以她会熬夜背诵《太乙救苦护身妙经》，会找借口留下来，会找他询问自己的经文诵读得如何。

董昭仪攥着掌心里的玉瑛，雀跃走着。她想，单是再交还这只玉瑛给他，便又是一个堂皇的可以再见到他的理由呢。

轻歌感受到主子的好心情，约略有些揣测，却不敢问，只上前悄声禀报道：“听说皇上差人给椒房殿送了东西去，要两个宫人抬着，挺大一件。只是用绸子盖着，瞧不见是什么。”

董昭仪怔了一怔，仿佛从天上回到凡尘，怏怏不快。刚清净半刻，怎么这么快又要去勾心斗角呢。半晌，才不以为意道，“皇上给咱们殿里的赏赐还少了？他爱给皇后送什么就送，咱们本也管不着。何况这向他待皇后甚为冷淡，做些弥补也未可知。”

轻歌诺一声，不再言语。主子这是转了性，以往是她要求仔细盯着皇帝的动态，有什么都要及时禀报，如今却不再放在心上的样子。

椒房殿里，王嬿的丫鬟们也是如董昭仪般想的：必定是皇帝为表歉意，要么也是为了增进帝后感情，所以才巴巴差人送来礼物。唯独王嬿不为所动。刘衎为什么无缘无故送东西给她，莫非他真做错了什么？直到她看着抬进来的东西，不禁也有些好奇被盖着的究竟是什么。

揭开来，竟然是一只几乎有半人高的青铜打造的鸿雁。

鸿雁做伫立状，脖颈修长，还拧身回首，嘴里衔叼着一条鱼。雁的额顶有红彩描绘的羽冠，两只眼晴圆睁，雁体肥硕，两侧栩栩如生铸出羽翼，短尾上翘，双足并立，掌有蹼，颇有些憨态可掬。

王嬿围着青铜鸿雁打量，暗暗咋舌。这鸿雁和鱼造型生动且装饰华丽，雁体鱼身皆以绿漆施以彩绘，又用墨线、红彩分别勾出翎羽、鳞片，十分精细，想来制作花了不少时候与繁杂的工序。鱼身与雁背之间连着一个合拢起来的圆柱，似为中空。

“娘娘快打开看看，瞧瞧里边有什么。”橘井在一旁按捺不住催促道。

王嬿伸手去摸，发现圆柱是两片圆弧形青铜片围拢在一起，上面雕有夔龙纹，并未焊死，她向两边拨动，弧形板便向左右打开来，露出中间的空旷。

兰台和杏林也忍不住探头来望，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刘衎派来送礼的两个宦官一直垂手默立一旁，此刻其中一个才笑吟吟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是一盏釭灯。”

釭灯？王嬿恍然。

丫鬟们却面面相觑，不知道釭灯是个什么东西。太监便用手指着一一解释：“皇后娘娘刚才拨开的这里是灯罩，下方连接雁背的是灯盘……”

原来，这灯由雁衔鱼、雁体、灯盘和灯罩四部分分铸组合而成。鱼身、雁颈和雁体中空相通，可纳烟尘，下接两片弧形青铜板组成灯罩，和下面的灯盘连接在一起。灯盘带柄，位于雁背。灯盘、灯罩可转动开合，用以调整方向来遮挡风吹和光照。

所谓釭灯，即是带导烟管的灯，釭便指的是导烟管。烛火在灯罩内燃烧，烟气向上，因鱼身、雁颈和雁体中空相通，故而烟气可经由鱼身、雁颈和雁体排入蓄水的雁身里。各部分还可拆卸清洗。

“取光藏烟。”王嬿轻轻说。

橘井立刻想起来，不禁嚷道，“娘娘可还记得皇上有回在咱们这儿晚膳，问起为什么不用蜡烛而用灯油，娘娘说嫌弃蜡烛烟熏火燎？这可不皇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