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秋扇莫见捐

王政君打量着自己的指甲：“是呀，皇后。哀家也奇怪，既然你说将玉瑛供奉在神前，怎么皇后会拾了来？难道是你放置的地方不对？”

“臣妾倒要去问问皇后是何缘故了。”董昭仪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口咬定死不承认了。

王政君从案上重新拾起那只金红芍药团花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象牙扇柄上的褐色流苏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跳跃着。她瞟着董昭仪，突然改了话题：“你可还记得班婕妤？”

“是，不敢或忘。太后曾说臣妾和班婕妤有些相像。”

王政君摇摇手中的团扇：“班婕妤做的这首诗你可记得？”

董昭仪不解其意，但仍是思索了下，道：“太后说的可是《团扇诗》？臣妾记得。”说着，她缓缓背诵：“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王政君挥手打断：“只念后两句罢！”

董昭仪遵命，吟道：“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你可知这诗的意思？”

“是，臣妾知道，说的是秋扇见捐——再好的扇子到了秋日也会被人随手丢弃……”她沉吟，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继续，但说无妨，哀家在这儿呢。”

董昭仪偷眼望一下太后，道：“臣妾不敢。”

“让你说便说，说错了哀家不怪罪你便是。”

董昭仪这才斟酌着道：“有人说，当初班婕妤做这首《团扇诗》，是感叹先帝成帝独宠赵太后姐妹，让旁的姐妹落了个秋扇见捐的下场呢，包括班婕妤自己。”

“那你怎么看？”

“臣妾自然也是哀叹这秋扇的。”

“哦，哀家倒不这样看。”王政君举起团扇对着阳光端详了又端详。“人人都说秋扇见捐是这团扇可怜，哀家却觉得未必。人有人的位置，物有物的位置，都要各凭本分，各尽本分。这团扇，本就是扇风给人清凉的，炎炎夏日自然有用，让人舍不得离手，到了秋冬时节嘛，自然不再合时宜，被弃之一旁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做人嘛，则千万不要学这团扇，只能让人用在一时，便是来年夏天，焉知不会有更新更漂亮的绢布用来裁制新的呢？所以呀，聪明人夏日是团扇送凉，冬日是手炉送暖，哪里会叫人舍得丢弃一旁呢，淑儿你说是不是？”

董昭仪冷汗涔涔而下。太后这番话的敲打可谓不轻。是提醒她不要自以为得了皇帝的宠爱便可以目空一切，也是提醒她不要失去对太后的利用价值。

她俯首拜伏在地，恭顺道：“太后指教得是，臣妾茅塞顿开，一定遵从太后的懿旨，不敢有违。”

王政君“嗯”一声，这才略微满意地点点头。“所以做人最要紧是合时宜，知进退。你看班婕妤，班婕妤这孩子样样都好，唯独在情之一字上太钻牛角尖，又未免太过傲气。不然，以当初成帝对她的情分，她若是肯放下些身段，哪里由得赵飞燕姐妹祸乱宫廷？她呀，就是败在这不合时宜不知进退上。”

“是。臣妾一定谨记。”

“嗯，你明白就好。你一直跟着哀家，是个明白人，既然你明白了，哀家也就不追问那玉瑛是怎么回事了，你自己看着办、好自为之吧。行了，这团扇赏你，跪安吧。”

董昭仪恭恭敬敬双手捧过团扇，在地上又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告退。跪得久了，膝腿酸痛，一时没站起来，秀乙在旁搀了她一把，又将玉瑛递给她，说道：“昭仪可拿好了。”

她攥着玉瑛拿着团扇出来，轻歌见她脸色灰败，不敢多话，赶忙上前扶了，一路走走停停回到飞羽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