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擎天之路

刘縯麾下，募集的刘氏子弟有一千余人，再加上所养宾客一千余人，总共在两千上下。此时南阳境内已有两支流民武装，距离舂陵皆不足百里。一支是由绿林军分裂出来的新市兵，一支则是陈牧、廖湛聚众千余人，以平林为根据地的平林兵。当初逃亡的刘氏子弟刘玄，正是逃亡到平林，此时正在平林兵中担任安集掾，负责士兵的安抚工作。通过刘玄，刘縯顺利说服平林兵入伙，再经由平林兵首领陈牧的引荐，刘縯又成功拉拢了新市兵。

至此，南阳境内的反政府武装便全部归拢在了刘縯的麾下。刘縯被推举为统帅，兵分六部：

平林兵千余人为一部，由陈牧统领。

新市兵五千人则分为三部，分别由王匡、王凤、马武统领。

刘氏子弟为一部，由刘稷统领。

刘縯的宾客也为一部，刘縯自领。

六部总兵力约八千余人，刘縯总领六部，自称“柱天都部”。“柱天”者，意为擎天之柱。“都部”者，意为统摄诸部。即刘縯自喻为擎天之柱大统领。

带着全部的家底和兵力，刘縯正式开始了造反之路。

这一年，刘縯三十八岁，刘秀二十八岁。刘秀在他老哥刘縯的带领之下，正式踏上了不归的征途。

这一路，他们将激荡神州，展露锋芒，将震撼穹苍，崛起称王。这一路，他们所见之人，将无非是强者、弱者、或死者，所经之处，将无非是战场、屠场、或坟场。

刘縯率众从舂陵出发，六部联军在唐子乡会合，他们首先攻下了唐子乡，然后破湖阳、斩杀了湖阳尉，准备继续夺取棘阳，好最后拿下南阳郡府——宛城。然而刚刚拿下湖阳，他们便发生了内讧。内讧原因，是在所有组织的内讧中排名第一的——分赃不均。

那日战斗结束，六部各自盘点战利品，眼看刘縯一部的财物如此之多，新市兵和平林兵就叫嚷起来，说他们忙着攻城，刘縯那部却在急着抢夺财物，自然收获比他们都多，既然大家说好了有肉一起吃，怎么你们抢了那么多，却不拿出来分？

刘縯亲率的这一部全是他的宾客构成，这些人本就出身草莽，不乏杀人如探囊取物的狠角色，多数都是犯了事或犯过事的，没有一个省油灯。身手利落、比别人多抢些战利品原属正常，自然不愿将自家辛苦抢来的东西和别人分享。于是新市兵和平林兵愤怒地嘶吼，叫嚣着不公，威胁如果不拿出来分，那么他们两军准备先把刘縯一部痛扁一顿然后再抢过来分。刘縯一部压根不把新市兵和平林兵这些流民放在眼里，冷笑连连，放话说，就凭你们？有本事来拿。

刘縯劝阻无效，束手无策，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刘秀原本生着闷气，独自一人坐在较远处席地休憩，眼见双方一触即发，当即摇摇头，起身过来，将刘縯拽到一边，低声道：“大哥，我们是做大事之人，这点小便宜就不用贪了。眼下才不过第二站湖阳，后面还有棘阳、宛城，宛城之后，还有长安。路漫漫其修远兮，大家必须团结一致，不要为这一点蝇头小利坏了大计、造成分裂。你让他们把东西拿出来分给新市和平林兵吧。他们是你的宾客，你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刘縯默然一阵，脸上现出笑容，在刘秀胸口擂了一拳：“你这小子。大哥还当你会一直生气，不理大哥了呢！”

结果每到棘手之境，刘秀都第一个跳出来帮他解决燃眉之急。

刘秀揉揉胸口，苦笑，不说话。

他是坚决不赞成攻城之后劫掠财物的。这是他与六部首领，甚至包括大哥刘縯的最大分歧，也是他生闷气的原因。

昔日汤武自葛地开始征途，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西夷和北狄都埋怨汤武为什么不先来他们这边救他们，所以汤武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当年汉高祖攻入咸阳，秋毫无犯，珍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唯恐高祖不为秦王。刘秀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如今王莽无道，民心思汉，他们兴兵伐罪，光复汉室，原本应该以王者之师自期自居，使民众盼望他们，如同大旱望雨，如同当年民众期盼汤武一样。然而六部一入湖阳，便烧杀抢掠，涂炭生灵，恐怕会令天下人齿冷失望。

他对刘縯道：“记得那晚我们说赤眉为什么会战胜官军？唯二字：人心。大哥，若失民心，纵能得意于一时，而终不能久长也。”

刘縯却另有看法：“你说汤武是王者之师，那你可知汤武征葛之前，以子民为饵，任葛伯杀之，然后借机问罪？即便高祖，入咸阳之前也曾屠城立威。文叔，夫圣人之屈者，以求伸也；枉者，以求直也。我们今日纵容这些行为，是为了他日能够使黎民远离水火。行幽昧之途，是为了兴大道成大功，就像想从树林里出来就不能走直道，拯救溺水之人就不得不打湿自己的脚一样。”

“大哥，你这是邪僻之道。”

“你今日只见湖阳遭殃的百姓，你可知长安一饿死就是四十万人？全天下饿死之人，又何止百万？为今之计，只有推翻王莽重兴汉室，然后与民更始，使民安息。我何尝不想做王者之师？可是如今六部良莠不齐，不是流民便是豪杰，即便我刘氏宗室子弟，也不敢说全能够为仁义而忘利，又如何指责他们见利忘义？用人之际，没有好处，谁会为你卖命？”

刘秀默然，刘縯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不是不想打造王者之师，而是眼下心有余力不足，势有所不能也。难道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