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花事荼蘼

董昭仪立刻面色不豫起来，王莽又安抚她道，“你喜欢听什么，且叫乐人吹奏就是。”

谁知西门君惠却轩眉一笑：“陛下寿诞，君惠未备贺礼，理当表示一二。无妨，便应贵人之请，吹奏一曲罢。”

王莽大喜，董昭仪也喜动颜色，在座其他人等也俱是伸长了脖颈期待着。

西门君惠从席上起身，却不忙着走到大殿中央，而是站着环视殿内一周，仿佛才看到王嬿一般，微微一笑，道：“难得室主也在此，便劳烦室主与君惠和上一曲。”

王嬿待要推辞，看到父亲和母亲的殷殷目光，尤其王皇后独目中流露的企盼，心下一软，便点了点头。她不过吩咐兰台她们备了寿礼，至于是什么却并不关心也不过问，如今亲身下场，便算尽一点孝心吧。

她起身：“西门先生要我如何相和？”

“室主便舞剑吧。”西门君惠道。他早已想好。

当初平帝寿宴时，她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裙，一重白色的轻纱笼在衣外，青丝随便挽了一个仙人髻，簪着一根青玉凌霄花簪，腰间束着白色的织锦缎带，整个人修长纤细挺拔，如一杆修竹，手里执着一柄泛着绿幽幽光芒的七尺青铜剑。此后经年，再也未见她舞过剑，唯余当初的一幕深映脑海。

王嬿道：“好。”望向西门君惠腰间，果然除了白玉箫之外，还有那支他惯常悬系的长剑。她微微一笑，道：“借先生佩剑一用。”

她除了舞剑，原也不会别的，弹琴吹奏舞蹈那些实在是全不精通。

西门君惠笑吟吟，二话不说走入大殿正中，解下佩剑，单手擎着，目注王嬿起身离席步入场内，走到面前，双手接过。

剑柄上系着白色的流苏，还有一只白色玉坠。玉坠是以前没有的，王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发现竟然是一朵镂雕的白色凌霄花。她微微一惊，仿佛被烫了手般，轻轻向后一缩。西门君惠笑得益发灿烂了，挑衅地望着她。

王嬿无可避免地想到片刻前李珠络给她的凌霄花盏，又想到蜚廉馆后院的那一大片凌霄花海……

“室主可想好曲目？”

听到询问，再看到西门君惠透着邪恶的笑容，王嬿定定神，抽出剑，随手挽了一个剑花，不紧不慢道：“我知道西门先生是一个念旧的人，既如此，不如索性故技重施。希望先生还记得当年的曲调。”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宫装，又道：“只是这身衣裳碍事了些……嗯，将就吧。”

言罢，不等西门答复，她轻弹剑身，曼声吟诵：“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

随着辞句，她翩然仗剑而舞。

她第一句一起，西门君惠便唇角勾起一弯笑容，将白玉箫凑到了唇边，空谷之音骤起。两人竟似心意相通。

多年前参加过平帝寿宴的人，面对眼前一幕都不陌生。当初太皇太后刁难还身为皇后的王嬿，西门住持和高武侯傅稚游挺身而出临危救难，三人琴剑箫合璧，震煞宫廷。如今虽少了高武侯的琴音，二人的配合仍然有如天作。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王嬿边舞剑边吟诵，辞句铿锵，声音清澈，身姿曼妙而遒劲，一柄七尺青锋被她舞得青光湛湛，寒气逼人。一身烟青色宫装虽然束腰缚腿，却也因这拘束多多反而显出克制的美来。

这是当初她吟诵过的《黄帝阴符经》的上篇。

“我还以为先生是要我领略其中的纵横之术与兵法呢。”

“能掌握了长生久视的自主之权，才谈得上那些。”

想起刘衎，想起他与西门君惠的对话，想起当初柏梁台上，想起这数年间的光阴流转与人事变故……王嬿手中的剑骤如闪电，寒芒四起，身躯也逐渐凝重沉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