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仪式
亲手葬送一个人是种怎样的感觉呢？或许只有金玲玲可以回答了。
她先是陈穆的属下，然后才是木兰茵的侍女，她的友人。她无法不执行陈穆的命令，她能做的，只有选择处决的时间，她不想让自己最疼爱的夫人，在那样的男人手中被抹杀。
生前的木兰茵是七祭都的美人，即便是现在，她也仿佛如睡着般美丽，金玲玲用了最美好的方式消磨了她的生命，在她每日的汤羹中，加入了一点点往生树的汁液。
这原本是能让死者短暂回到阳间的汤药，让生者喝下，确实致命的毒药，它能快速燃烧生者的阳寿，但神奇的是，它只是燃烧阳寿，不会改变生者的样貌。
在金玲玲的调理下，木兰茵拥有着十九岁的容貌，七十岁的身体，每一日的身子沉重并不是因为肚子的原因，而是因为她寿命的锐减。
房内只有金玲玲一个人，可她却不敢放声大哭，作为陈穆的忠将，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作为木兰茵的侍女，她并不称职。
自古以来，一仆不侍二主，她只能做到对一人忠诚，于情于理，她都只能对陈穆……
没有人懂得她的痛苦，但她却不祈求任何人的谅解，她钟爱的世间的美好，都在今日碎落满地，但她却无法憎恨任何人。
是她亲手下了毒，是她亲眼看着她喝下，一切都是她自己……
跪了一个时辰，她终于扶着凳子起身，替木兰茵换上最美的华服，抱着她走出房门。
伺候的下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跑来，紧张兮兮的问道，“金将军，您怎么抱着夫人出来了？”
“我早已不是将军了。”金玲玲轻声回答，步履蹒跚的走出庭院。
抬头，今日的天空很蓝，春日的风很温柔，带着阵阵花香，你们是来送夫人最后一程的吗？金玲玲轻声问道。
周围的家仆慌张的追赶上来，颤巍巍的问道，“您说最后一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应该都清楚的，不需要金玲玲多加言语，一直看她脸上的表情，应该就能知道一二了。
“夫人她……真的已经……唔唔……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夫人只是身子疲惫了一些，怎么就没了呢，她的气色一直很好啊，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病，只要休息几日便好，什么会这样……”
她们一哭，金玲玲的表情便挂不住了，努力抬头看天眨眼，想让这不争气的泪水回到眼眶里，但是她忍不住啊，她不敢说自己是最爱夫人的人，但她却是最痛苦的人啊。
“您要把夫人带去哪里？我是不是应该去禀告将军？”
“我会亲自送夫人去将军那，你们只需要准备好送行的东西就好。”金玲玲努力不让声音听起来哽咽，但是一强忍，声音便更奇怪。
他们哭得稀里哗啦，也只能点头说明白，然后各自拥抱安慰后，才有勇气独自去忙自己的事。
明明春天都到了，花都开了，你却不在了。
说是要带木兰茵去找陈穆，但金玲玲却不想让他见到木兰茵最后一面，见到了，便满足了，便能放下，可她却要让这个负心的男人一辈子活在后悔中。
她将木兰茵的尸首偷偷带出将军府，在无一人察觉的情况下走到回头崖——无路可走便要回头。
不出所料，雅祀已经等在这里了，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让金玲玲越看越火大。
“麻烦你收起这张令人作呕的笑容。”金玲玲恶狠狠的瞪着她，人呐，心情糟糕透顶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雅祀歉意点头，摊开手道，“请把木姑娘交于在下。”
“注意你的用词，夫人可不是物件。”金玲玲狠狠道，但嘴巴虽然不饶人，身子还是要把木兰茵交付出去的。
雅祀一笑，将木兰茵的尸首从回头崖丢了下去，惊得金玲玲正想大骂，却发现她的尸身已经悬浮了起来，紧接着，她手掌上的银白色蝴蝶印记开始闪烁，最后化成一缕白烟在她的身上自上而下打转。
雅祀就站在回头崖边，口中念念有词，这样的仪式金玲玲不能打扰，也无法帮忙，她能做的就是站在远处替他护法。
三个时辰后，仪式终于结束，即便是即将获得仙位的雅祀，长时间一人进行这样的仪式，他也有些吃力，站起来的时候，金玲玲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无力。
“辛苦了。”金玲玲上前来，送了一小碗茶，“放心，是方才到市集上借来的，赶紧喝，这茶盏还要送还给人家的。”
雅祀轻笑一声，一饮而尽，“多谢。”
“你到是心大，不怕我下毒？”金玲玲玩笑道。
“金将军定然不会趁在下不防，暗算在下，即便金将军很想与在下一对胜负。”雅祀淡淡的回答，沉默了片刻才道，“金将军天赋卓绝，若是潜心修行，未来成就定然在我之上，想一死了之的想法，还是免了吧，毕竟天下有太多人羡慕将军的才华。”
金玲玲皱起了眉头，“你究竟又用你的能力看出了多少事情？”
“呵，金将军不希望在下看穿你的心思，但在下却是想再多事一次。”雅祀看着金玲玲道，“若觉得自己与将军府的情分尽了，大可以来春风楼找在下。”
“哼，你是在收买人心吗？”金玲玲抽走了他手中的杯盏，转身便走，“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金将军慢走，在下随时恭候。”雅祀浅浅一笑，满脸宠溺，目送着金玲玲离开，却发现她驻足停留后慢慢转身。
雅祀惊喜的看着她，想从她的眼中看出答案，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想再送送夫人。”
她走到悬崖边，看着木兰茵漂浮在半空的身体慢慢化成青烟降下，在回头崖盘旋，她的身影最终都会化作烟雾消散，一直留在回头崖的一角，直到有一日再次汇聚，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醒来。
要等多久呢？还要有多久才能到再相见之时？金玲玲不知道，雅祀也不知道，但见到她，应该是金玲玲此生最大的心愿。
“少则千年，多则万年。你若能位列仙班，便有更长的时间更待。”雅祀轻声说道。
普通的妖族之寿为一千年左右，若想延长寿命便只能依靠修行，达到第一个境界之后便会多出两百之寿，五个境界之后便能步入仙列，若无法在生命的尽头成仙，一切便结束了，突破五层谈何容易，所以有多少妖族止步两千岁？而成仙以后才是真正的开始，每个千年都是一场轮回的生死考验，直至成神。
妖族与人族一样，同样获得不容易。
“呵，你还是在变着法的劝我活下去。”金玲玲轻笑道，“我本是准备随夫人一同去的，便是连我的身后事都已经安排给亲眷来做了，但是如今，你给了夫人最好的安排，我自然愿意等下去。”
“还有将近七百年的时间，我会很快赶超你的，走着瞧吧。”金玲玲背对着雅祀说道。
雅祀一笑，“在下仅仅剩下千年之寿，却迟迟未达到那样的境界，金将军天赋卓绝，年岁尚小却已有三成境界，未来定然能比在下早日步入仙列。”
他的成就已经让金玲玲惊诧，还剩下千年，便是说他仅仅用了千年，便达到了五层境界，不，时间应该更短，一百岁时的幼儿期不能算在内。
“不要这么看着在下，在下也是得到先祖眷顾的人呐。”雅祀晃了晃一直被他隐藏的九条尾巴，“若没有先祖，在下定然没有这般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