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车子回到大路时，黎落刚好能从后面远远看见那块石碑。

因为走的已经不近了，石碑在黎落的视野里只占据了小小的一点。那上面的字和风雨岁月的痕迹等等所有细节全都隐匿不见，浓缩成旅人眼里一个灰黑的点。

正在原地转圈的黎钟霈停住脚步，气的脸颊微微涨红，“你小子，还有脾气了是不是！”

然而就是这个灰黑的点，划开了荒野和城市的交界，区分了幻想和现实的领域。

渐渐进入居住区，信号强烈起来，黎落的手机一阵叮当作响。

“你手机响了。”高原低声提醒。

黎落被说的毫无招架之力，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黎落关上屏幕，神色如常，“短信而已。”

“嗯——”

距离他们两人整整三千一百多公里外的上海，车水马龙，这座中心城市现代感满满。

同在一片国境，却仿佛两个世界。距离为这两个地方划开了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

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同性恋这个代表着异常的标签不放。没人会在意，黎落是从一流大学走出来的高材生，又或者他在不到十年的写作生涯里完成了多少优秀的作品。

“教授好！”

“黎教授！”

在一所着名高校的实验楼前，一群博士生胸前抱着厚厚的实验资料，像一个看着五六十岁，身材微胖的教授问好。

黎钟霈出身书香世家，今年五十七岁，是这所高校的博导，学科领域内的权威之一。

同时也是黎落的父亲。

“嗯，好。”黎钟霈点点头，扶一下自己厚厚的金丝框眼镜，礼貌而疏离地向那些博士生们招呼了一句，就踏步离开了。

几个博士生在原地交头接耳。

“哇，那个就是咱们学校的黎钟霈啊。”一个女生好奇地说。

“对啊，他科研特别牛！”

“哎，你们听说了没，他有个写书的儿子，好像出柜了？”

几人瞬间眼色一亮，凑到一起。事实上，不管年龄多大多大，又或者处于什么社会阶层，八卦都是极受人们欢迎的消遣之一。

而八卦一个平时就强大到高不可攀的角色，发现他们生活中不为人知的隐秘，更能让人获得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们无礼地偷窥着别人的生活，并且冠以种种光明正大的名头，堂而皇之地闯进去乱踩一通，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其实只是卑劣者的自我满足。

被爸妈叫全名，这可能是大多数人童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黎钟霈和黎落的母亲梁秋无疑都是那种人理想的八卦对象。

梁秋同样也是一位不可小觑的大家闺秀。在曾经那个许多人都认为女孩读书无用的落后年代，父母执意要求她学习。在很多女孩学着做针线活甚至直接下地劳动时，她已经在家读过无数典藏，并且学会了两门外语。

他们夫妻二人同在一所学校，一个是博导，教授专业课，在研究领域内也可谓硕果累累；另一个是马克思学院的资深教师，有教授职衔，主要教授本科生的马哲课以及负责部分教材的编写。

在外人眼里，这无疑是一对让人羡慕神仙眷侣。工作单位是同一所学校，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学问见识相近，都有实力，也很有共同语言。

有些差距真的大到令人绝望。

“嗯，好。”黎钟霈点点头，扶一下自己厚厚的金丝框眼镜，礼貌而疏离地向那些博士生们招呼了一句，就踏步离开了。

而现在，许多暗自羡慕嫉妒的人终于从下一代上找回了平衡点。

厉害又怎样？生了个儿子居然是同性恋。

黎钟霈不假思索，“我当然不同意。”

梁秋当然察觉得到，最近不少老师看她的目光里，都带着点诡秘的试探和小心掩藏着的幸灾乐祸。

那其中的很多人其实都不反对同性恋。

“你手机响了。”高原低声提醒。

就梁秋所知，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心理学的老师还做过几次关于消除同性恋偏见的讲座。

他们觉得幸灾乐祸，只是因为有一件异于常人的事砸在了他们怎么也比不过的同行的头上。

黎钟霈和梁秋夫妇当然没错，同性恋也没有错，黎落更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和大家不一样。

“那个，刚才……”他笨拙的话刚出口，就被黎落打断了。

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同性恋这个代表着异常的标签不放。没人会在意，黎落是从一流大学走出来的高材生，又或者他在不到十年的写作生涯里完成了多少优秀的作品。

很多时候，人们一味地求同，却早就把存异抛在了脑后，近乎本能地站在一切异于自己事物的对立面。

只有泯然众人，才不会招致无端的攻击。

“所以说，把你儿子好好管一管，风头搞得这么大，对你和老黎都没什么好处的。”校长办公室里，校长喝了一口茶水，对坐在对面的梁秋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双眉皱成川字，“上面马上又要考核一次教授职称了，你们家里冒出这样的事，提前好好准备吧。”

梁秋默不作声。

“梁秋啊，你也是老同志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校长见她没有表示认同，补充道：“说实话，同性恋什么的，你不把事情闹开，谁管？谁在乎？但是，你也知道，咱们国家现在的现状就是对这方面比较严格。”

他急切地用手指点了桌子好几下，“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