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进退皆死

现在的东部1号地下城，叶耀华算得上是最高长官。他那充满殷切与希冀的目光，让杜飞无法拒绝他的挽留。

叶耀华从来都不是一个愚弱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种烈性。

不过是过去还是现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杜飞时常会想起自己的爷爷杜元奇，老爷子的身上也有这样一种烈性。

这种烈性，就像一坛窖藏多年的老酒。

猛然一口喝下去，可能会烈到你怀疑人生，但若仔细品味便能发现，那恰恰是一个男人该有的风采。尤其是在这迷茫的末世中，如果没有那刚烈的基因，将永远在核冬天的笼罩之下挺立身姿，亦无法直抒胸臆。

然而，既便是烈如老酒的叶耀华，这一刻也是如此的无助与彷徨，让人怎么能够拒绝他？杜飞可以感受得到，他只是想担负起一个将军应该担负的责任，毕竟他的身后还有十万难民在翘首以盼，他有义务带领大家活下去。

眼下这个一穷二白的烂摊子，要啥没啥，连通信系统都无法恢复，要杀出一条活路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虽说潜艇上有个物资补给站，但那些资源耗尽之后该怎么办？是继续留在这里等死，还是勇敢地杀出去？

做出任何一种选择都需要勇气。

首先，应该没有谁愿意坐地等死。在绝大多数时候，人类越是接近死亡，越是渴望长命百岁，这就叫做垂死挣扎。至于平时挂在嘴上的那些豪言壮语和无畏无惧，只能当玩笑听听。如果真让人脑袋落地，绝对不是碗大个疤的事。

既然不能留在原地等死，那就只能勇敢地杀出去。

但是，谁又敢真的带着十万人地下城走出去？这支规模庞大的队伍中即有瘦骨嶙峋的老人，也有面黄肌瘦的妇女，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与其说是一支大队伍，倒不如说是一群难民，这才是真正的现实写照。

谁若是带着这群人往外走，谁就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的罪民。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暂时不说外面那些撕裂者有多猖狂，单是核冬天里的极寒低温便可以杀死一大半人，即便是身穿生态战衣也救不了他们。

要知道，许多人进入地下城之后，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地下城半步。他们对于外面那个世界的理解，一半来自于军方的科谱，一半来自于道听途说。外面具体是什么样的，他们谁也没有亲身体会过。

当天空降下具有腐蚀性、亦或是带有撕裂病毒的酸雨时，不排除会有无知者会以为自己穿着以前只有士兵才有资格穿的生态战衣便可以无视一切侵噬。以前就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士兵死于酸雨中，这是军方刻骨铭心的记忆。

因些，原地等死是死，走出去也是死。

这也是杜飞决定留下来协助叶耀华的主要原因，从叶耀华彷徨无助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面对这个难题，他确实是束手无策。

杜飞对叶耀华说：“我愿意留下来，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这个充满尊敬意味的“您”字，让叶耀华充满了慰藉，感觉自己这几十年没白活。军中的人都知道，杜飞从来都不会轻易地高看谁一眼，既便是面对李南鸿那种级别的人物也是直呼其名。而从杜飞在西半球所取得的那些成就来看，这时代也确实没几个人值得他高看一眼，他自己本身就是站在末世巅峰的人。

“古人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这个时代也一样，年龄不分大小，力挽狂澜者为尊。”叶耀华心态平和地对杜飞说：“去掉那个‘您’字，我听了心里有愧。你能在这个时候留下来协助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叶叔，咱东方人最讲究的就是传统和礼节。”杜飞淡淡地回笑。

叶耀华回味着这一声暖心的“叶叔”，顿时热泪盈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辩这个话题。

“叶叔，我说错话了吗？”杜飞愕然地问。

叶耀华忙摇头：“没……”并匆匆抬起袖子，把眼眶里那两行蠢蠢欲滴的沧桑老泪洇干，生怕它们会肆无忌惮地滴落在脸颊上。

这时杜飞也终于领会到了叶耀华的情绪，不由得会心一笑：“叶叔，犯不着这样，你可是位将军。”

“你说得对，我是位将军。”叶耀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百感交集地说：“或许是年纪大了，容易伤感；又或许是这两年失去的太多、孤独得太久，听到这种亲近的称呼，总有种忍不住热泪盈眶的冲动。”

“你果然是位将军。”杜飞笑道。

叶耀华反问：“这话怎么讲？”

杜飞道：“没有将军的肚量和心胸，谁敢坦承自己内心世界里最脆弱的那点执念？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有时我也感觉很孤独，没人的时候也想哭。”

“不是有陈紫央陪着你吗？”叶耀华道：“还有那个叫墨斯的生化者，他现在也是你的得力助手，听说他跟你无话不谈。”

“紫央确实与我患难与共，但她的想法时常跟我背道而驰。至于墨斯，他不是很懂我们东方人的某些情结，譬如说故乡、故人，他无法理解。”杜飞苦笑连连地说：“要是张夜还活着就好了，他才是真的懂我。”

“这就叫造物弄人，人这一生中，必然是有得也有失，执着不来。”叶耀华这话即是安慰杜飞，也是安慰自己。

为了撇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叶耀华又话锋一转：“现在李南鸿等高层下落不明，一切只能靠你我二人。眼下这个危机重重的残局，你打算怎么去破解？事关十万人的生死，咱真的是输不起，必需找出一条活路。”

“十万人即不能坐地等死，也不能离开地下城，那我们便只能想个折中的解决方案。”杜飞若有所思地说：“当务之急，我们得先联系上其它地下城。重新整合物资与人力，或许可以重塑生存力量。”

叶耀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韩冰形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叶将军，那些市民得知杜飞来的那条路可以通往物资补给站，都疯了似的往外冲，拦都拦不住。”

叶耀华瞧向杜飞，想听听杜飞的对策。

杜飞心领神会地对韩冰说：“人心思饱，现在有个物资补给站在外面，大家会疯了似地往外冲也不奇怪。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应该把秩序摆在第一位。如果实在拦不住，不妨主动引导他们去搬运物资，公平分配。”

叶耀华点头吩咐：“就按杜飞说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