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撑腰

农历四月初十，平西大将军萧蒙，要启程回驻地了。

天刚亮，到处都还是雾蒙蒙的，北城门打开了，一路上，行人稀稀，城门处驶来几匹马和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停门口。

城门口的李寒穿着便服坐在马上与萧蒙并排而立，萧南和她的哥哥萧安跟在两人的身后。

李寒听说了萧南回家问他父亲的话，特意赶来与萧父话别。

他开口道：“听说南儿问你带不带他去西北，你没有回他，他气得在驿站住了一夜才回家。你怎么也不与孩子说清楚，好不容易团聚一趟，你怎么好在他心里添堵的？”

萧蒙许是回想起第二日萧南回府时的委屈表情，面上染上了柔和的微笑。

轻微点点头，应道：“我有什么好与他说的，你也知道，他小时候我就从不敦促他练舞，他那一身武功都是和家里的护卫学的，后来我看拦不住了，才允许他母亲给他请了个师父。年纪小了些，有几分小聪明，可性子不够沉稳，你看他在海上的那些事办的，我虽不在他身边，却也是知晓的，在战场上是很忌讳的事情，等他在两江再磨砺几年，也等这次我们大乾平一平突厥的锐气，我再把他带在身边也不迟。”

“萧老弟，你就确定我们这次能平突厥的锐气，和突厥打了这么老些年，若是能打下来，早就打下来了，你有隐忧我也晓得，你放心，南儿这孩子是副好苗子，我会好好带他，给他闯的机会，但是我既然提拔他，以后皇上那里挂了名，能走到什么位置，只管看他的本事了。你也无须挂念，这孩子比你想象的要好。”李寒说道。

萧蒙知晓好友的未尽之意，拱手致谢，道：“你知我，我愿他活着就行。”

萧蒙心里叹气的想：“南儿，你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西北，我没回你，你不要怪我，眼看着突厥兵强马壮，眼看着战事起，我又怎么忍心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带在身边，你跟着你李叔叔，他会保你平安的。”

两人稍微说了会话，天光就已经大亮了。

萧蒙抖擞了马鞭，回身忘了一眼道：“安儿，南儿，爹该走了。护好你母亲”

两人看着已经回过头，目视前方的道路的父亲，喉头一梗，“父亲，你保重。”

萧蒙在马上挺直了脊背，终是没有再回头望一眼，一抽马鞭，走远了。

他身后马车的车帘也轻轻地放下了。

马车里许久没有传出声响。

良久，萧安上前道：“母亲，咱们回府吧。”

刚刚还没什么行人的街上此时已经挤满了挑着货摊的行商，与这街边热闹的景象格格不入的是萧府的一车人马，如此安静地驶过了这座热闹的坊市。

萧母心情不佳，萧安跟在马车的后面，和萧南并肩而行。

萧安正在与弟弟说着十几年前的故事。

原来十几年前，萧蒙和李寒两人都在胡林麾下效力，当时突厥新君刚立，异军突起，连下九座城池，胡林临危受命，率十万大军从京城千里疾驰赶赴沙场，所到之处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一场仗打了三年，终于在云林城发生了转折。

敌军奔袭数百里，攻打随城，萧蒙、李寒随胡林从云林城率六万精兵赶赴支援，可是到了随城却发现敌军只是佯攻，一触就走，胡林便知中计，便让李寒带着两万人马与随城守军出城追击，务必不让其与突厥大军汇合。

他自己则折返云林城，而这时一场大战已经打得天昏地暗，胡林大军连日行军，本就疲兵，一场大战，云林城虽守城成功，可也损失惨重，胡林的兄弟，当时正躺在病床上，等着军医官给他拔那心口箭，而胡林的儿子，已然战死。

萧蒙作为胡林的副将，眼看着他的主将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儿子年轻的脸庞，低下了他从未曾低下的头颅。

其实何止胡林伤心难抑，这也是他萧蒙从小的玩伴，他的同窗，他的好友。

从那时起，萧蒙就想，如有一日，他宁愿自己的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蛋，也不要带在身边研习行军打仗，他受不了这种刺激。所以，从小到大，他只叫他的儿子们读书，却从不督促他们拳脚武功。

那场战事后敌军士气大增挑衅不断，可是胡林都据城不出，听说一连五日才第一次打开营帐的大门，一改之前稳扎稳打的风格，开始强悍地回击，终于在腾格山时，突厥王庭突发内讧，巴捷提紧急调人回救新王，才让胡林偷袭敌营成功，杀了敌将巴捷提。

可是当胡林看见狐皮下被包裹严实的阿尔山时，一直支撑他的一口气忽然散了，萧蒙永远的记得，他的主将胡林低低的呢喃，瞧这眼神，多像个狼崽子，你父亲杀了我儿子，我就杀了你父亲，你说我要不要留着你，等你来报仇呢？

胡林亲自将那孩子抱回大帐下，修书与突厥新君，请他上京议和。

巴捷提为新王而死，自然是要将巴捷提唯一的孩子接回抚养。这才有了突厥俯首称臣的十几年。

“所以，二弟，你不要怪爹不带你去西北，实在是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跟着李叔叔再学学兵法，等到时机合适了，再去找爹吧。

萧南神色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哥哥，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安回道：“五年前吧，我考中秀才那一年，爹回来述职，看着你院子里与护卫操练，母亲说为你找了个武师，你便更加勤勉的练功，想叫父亲把你带到麾下，父亲没同意，在书房里与母亲说了这个事情，那会我满心欢喜地将我考中秀才的榜单誊抄下来，准备送给父亲，却不想偷偷听到了这个事情。”

萧南心里难受，闷闷地说了一句：“哥，我出城走走。”便调转马头，返身往北城门奔去。

萧安知他许是需要静一静，便只叫了一个小厮跟上，自己护着母亲回府去了。

萧南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看到了父亲亲卫的尾巴，他远远地跟在后面，看见前方有斥候留下的痕迹，心想，父亲应是发现他了。

此时他调转马头回城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只想远远地跟着，只想再送一送他的父亲。

走到城外十里亭的位置，父亲的亲卫卫羌将军等在此地，他对着萧南略一抱拳，道：“二少爷，将军说就送到这里，让您早点回去。”

萧南打马停住，回礼后道：“卫将军，还请您转告父亲，请他在西北等着我。”

萧南在城外晃悠了半天，最后拐了道弯去了苏家。

倭匪的事情结束了，原来那葛三业原名葛三娘，是江南芜县的一个年轻寡妇，不知怎么地，和江南富商彭家的小儿子彭子泰暗生了情愫，那彭家原本就是水匪起家，身家功夫利落了得，培养的子孙自然也不差，彭子泰本就是家中的老来子，家里娇惯的长大了，几乎没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然而自从他向家里表明自己想娶葛三娘的心迹，就遭到了彭家一家人的反对。

不仅如此，彭家为怕他继续见那俏寡妇，一面将彭子泰关在府里，不许他出门，一面向邻居四处散说葛三娘勾搭彭子泰的事情，逼得葛三娘名声尽毁，几欲自尽，还好，彭子泰最后偷溜出门找到伤心欲绝的葛三娘，两人远走他乡。

后来两人一路辗转，到了海边，葛三娘偶然搭救了马群岛的渔民，才知道了马群岛上岸为民，下海为匪的营生，两人就此定居了下来。

许是经历那样一番事情，原本柔弱的俏寡妇，行事颇为强硬，再加上彭子泰的出身，两人很快打下了一座岛屿，成为了那座岛的主人，因为彭子泰出身彭家，打小认识的人就不少，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化了名做了葛三娘背后的男人，这两人合力打下的寨子，也只安在了葛三娘的头上。

那彭家家主倒是对这个小儿子上心，多年来命人寻找，从未停过，如若知晓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就是朝廷抓获的倭匪，会不会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萧南得了这样的消息，听了直摇头说：“好一番鸳鸯情深，是个人才，就是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可惜没走正道。

萧南此时正是想起昨天从刑部取来的匕首，便去了苏家。

昭溦正在屋子里画图纸，苏母不让她乱出门，她自己倒也乐得自在，将图纸一张张画好，递去了德成绣庄，绣庄里产出的包已经出现了不少新样式，她倒是不必像以前那样赶工，可也不舍得断了这门生意。

这时候她正将一张图纸收尾，萧南就来了。

苏母将他引到正厅，昭溦正好收拾好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