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下》(6)
第十七章《我无法停止喜欢你下》(6)
天下无大事
1
有了爱情滋润的方恋恋,剩余假期过得乐不思蜀。
荒废的泥塑工坊成了一对小情侣的秘密花园。他们谈天说地,他们拥抱接吻,有时候他们什么也不做,就依偎着坐在门前台阶上发呆。有时候也会去清水河故道转转。沿河道有一条早已废弃的铁路,方恋恋总缠着魏无疆背她。踩着锈迹斑斑的轨道前行像过独木桥,一侧是湍急河流,一侧是悬崖峭壁,他们“生死与共”。
更多的时候,他们与泥土为伍。方恋恋跟着魏无疆学泥塑,无奈笨手笨脚,怎么也捏不出点样子。她倒是很擅长搞破坏,要么不慎掰断魏无疆新磨制的压塑刀,要么是不留神打翻他刚调制的水胶。魏无疆也不恼,抓过人来按身边,老老实实地守着他工作。
他爱聊传统泥塑,她也爱听。
原来传统匠人们通常都是自己制作工具,分为塑形和压光两种类型,有竹制的,也有木制的;原来堆泥塑形要经过层层上新,从“糙泥”,到“中泥”,再到“细泥”,边加泥边压光,这个步骤最费时费力;完全干燥后的泥胎叫素胎,先要贴一层细纱布以防干裂,然后上水胶上腻子,再用砂纸打磨,最后勾描图案,敷彩;老一辈的工匠们颜料用得讲究,矿石研磨的石色,植物提取的水色,如今已被化学丙烯颜料所替代……
时间总是不够,一眨眼就从清晨到日暮,再一眨眼,寒假已滑至尾声。
方恋恋如愿以偿,收获了一整套专属于她的泥塑人偶—“海绵宝宝和它的朋友们”,一套八个整整齐齐陈列在宿舍书桌前。方恋恋宝贝得不行,只近观不亵玩,还为它们套上玻璃防尘罩。宿舍老四也喜欢,要用限量版molly娃娃交换。方恋恋人狠话不多,当场翻开八个人偶的底部给老四看—wf。
魏无疆爱方恋恋。
方恋恋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等发现,两人已经登上返校的动车。再回忆起第一次同乘动车时的场景,方恋恋捧着人偶不争气地很想掉眼泪。她像多年前一样,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热泪,冲进卫生间给方枪枪打电话,不再是哭诉委屈,而是想和哥哥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方枪枪没有接。她发过去炫耀的人偶照片,他也始终没有回复。
方恋恋起初并没有在意,刚开学光顾着谈恋爱也没去过培训学校,只当是哥哥开年工作忙,分身乏术,没闲工夫搭理她。
这天午饭后,趁着初春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方恋恋和魏无疆在校园里散步,晒着太阳聊着天,收到一个霍西洲发来的微博链接。标题显示为某老牌动画公司最新官宣发布的概念先导片。巧的是,这家公司也是方枪枪年前投稿的公司。
方恋恋隐隐感觉蹊跷,点开先导片一看,蒙在原地,像被人痛击一拳,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这部名为《盲·目》的先导片,从风格人设到故事内核,和方枪枪《盲童看世界》的样片太雷同,只换了片名、人物名,以及把原本的二维动画改成cg动画,加了更多视觉特效,时长增加到两分半钟。
除此之外,两部片子几乎一模一样,连方恋恋的剪辑思路也原封不动被照搬。很明显,这就是赤裸裸的抄袭,毫无技术含量。
按照行业规定,为防止抄袭,在寻求合作的投稿阶段,不可以向合作方发送任何相关视频文件。方恋恋明明记得,哥哥年前发给对方的只有打水印的样片截图。在这个靠创意靠内容取胜的行业里,尽管抄袭事件屡见不鲜,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像噩梦一样,降临到哥哥头上。
为什么才隔了一个多月,就被抄袭呢?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纰漏?
没有头绪,她心乱如麻,只能抓着魏无疆的手,不停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魏无疆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安抚不了惊慌失措的方恋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原委。他搂过方恋恋,轻抚着她的后背,再次试图联系方枪枪未果,又打给霍西洲。得知他的位置,两个人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为方便开学后继续排练,“山啸”乐队节后就搬出了培训学校的杂物间。霍西洲托朋友租到一间地下室,离a大只有两站地。
四个人排练正起劲,方恋恋火烧眉毛一样冲进来,霍西洲吓得鼓棒都掉了。方恋恋一通猛摇他胳膊,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他还一脸茫然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难道过个节过出躁郁症了?霍西洲转开视线,心情很好地揶揄魏无疆,你们这恋爱谈得够激烈的。话音未落,便挨了方恋恋狠狠一踹。
无缘无故被打,要不是魏无疆护着她,哥们儿劝着自己,霍西洲能和方恋恋当场开干。
“霍西洲,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方恋恋快急哭了,攥着拳头又想扑过去揍他。
一进来就发疯,没讲过一句明白话,霍西洲彻底蒙圈也有点上头,凶狠的眼神逼退架着他的符浪和兰胖子,又推开阻拦他的欧阳,他光明磊落地站到方恋恋跟前。看得出她不理智,他没去惹火上身,转对向她旁边神色凝重的魏无疆。
“我真被你们搞糊涂了,什么‘这个时候’?”他吞口气,耐下性子问。
魏无疆言简意赅:“你转发给恋恋的先导片抄袭了枪枪哥的作品。我们联系不到枪枪哥,只能先来找你。”
“什么?”霍西洲震惊地张大嘴巴,“为什么会被抄袭?”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方恋恋稍稍冷静下来,审犯人似的逼问,“你为什么要把那个抄袭片转发给我?”
“大姐,我哪知道那是抄袭。”莫名其妙被扣屎盆子,霍西洲憋屈到抓狂,“咚”的一声踢响地鼓,“我又没看过枪枪哥的原作品,只听你提过和盲眼孩子有关。那先导片发了快一个礼拜了,我刚刷微博才看到,以为是枪枪哥的项目成了呢。转发给你,是想让你请客吃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刚压下去的火又烧上来,方恋恋怒道,“那条微博公布的长片主创人员名单里,压根儿没我哥的名字,你没发现吗?”
“我去!”霍西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只顾转发,真没注意!恋恋对不起啊,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一无所获,方恋恋只觉无力,背靠着墙壁失了神。
来的路上,她几次打给周颂,无人接听;联络了所有可以联络到的哥哥的朋友,都说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方枪枪;魏无疆打电话问培训学校,那边答复同样不清不楚,只说几天前,方枪枪在电话里交代要去外地采风。
再纵向联系先导片发布的时间,哥哥无故与所有人中断联系,很可能就发生在同一天。
血脉相连,尽管没有任何根据,直觉告诉方恋恋,“外出采风”只是一个幌子。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很虚无,却一下比一下强烈地撞击着心脏。她抓不住那感觉,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怕一语成谶。
魏无疆走过去,默默地将方恋恋纳入怀中。他一言不发,只把她的头摁进自己肩窝。她瞬间就红了眼眶,脸埋得更深,双手紧紧揪着他的外套,无声啜泣起来。
霍西洲从没见过方恋恋这样掉眼泪,但他明白,再坚强的女孩儿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只有在最信赖最深爱的人面前,她才会无所保留地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不合时宜地嫉妒了,挑衅般对魏无疆道:“你难道也没有一点办法吗?”
魏无疆拎得清轻重缓急,无视霍西洲,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对方没有接听。他凝神想了想,问向“山啸”四子:“那天晚上打牌,你们谁有和周颂互留手机号码?”
四个人听得云山雾罩,只有兰胖子慢吞吞举起手:“我好像没有。”
魏无疆滑动手机:“我念号,你打给他。”
“打给他?我说什么?”兰胖子蒙了,一边拨号,一边问。
魏无疆:“随便说。”
一瞬间成为焦点人物,兰胖子有点紧张,听见那边接通,大着舌头问一句“你是周颂吗”。得到肯定答复,他不知道该接着说点什么,愣愣地看回所有人。
方恋恋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手机:“周颂,你为什么不接……喂!喂!周颂!周颂!”
那边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挂断了,方恋恋再打过去,语音提示已关机。
显而易见,周颂故意躲着方恋恋,不敢接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