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谢谢你,亲爱的老伙计,”卡罗尔在分别的时候扭绞着他的手,“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之后蒂姆单独去散了一会儿步,穿越森林,考虑这一团乱麻。那些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逼近了他。他的忧郁或多或少是因为天性,但是卡罗尔呢!
这个女孩究竟是怎样的造物啊,竟能如此影响这个优秀的男人?她又是凭着什么道理,竟能将卡罗尔占为己有,和他在一起享受无边的幸福,互通爱慕之情,却没人来责怪或阻挠她?她又能够如此对待他,让他纠结不已。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在蒂姆脑海中浮现过,但他从没想到过这一点。他迷惑了,想得脑袋都要炸了。此时此刻,森林里美丽的景色和美妙的声响点缀着新绿,鸟儿们在它们早已筑好的新巢里喧闹,脚边的樱草用嫩黄色装点着大地。换作别的时候,他会记住这些可爱之处。但今天它们丝毫不能给这陷入迷茫的男孩任何的安慰,因为他正徒劳地试图从人生的乱麻中理出个头绪来,体验喜怒哀乐,这些麻线代表着人生,意味着爱、悲伤和愤怒。
这条路现在领着他走出了森林,走进了一片像是小型庭院一样的草地,回家的小路环绕着这片草地。边界上的树篱插在凹凸不平的缓坡上,而草地比小路要高些。这是个温暖惬意的午后,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里,难得有这么宜人的天气。蒂姆走累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比以前更容易疲倦了。他坐在松软的青苔上,头靠着树干,这棵大树长在坡顶上,树枝从篱笆那头伸展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坐了多久。他一定是有一段时间失去了知觉,因为他觉得自己没睡着。
最终他被交谈声唤醒,透过篱笆向内窥探,他看到两顶女帽的帽顶。帽子的主人明显是把它们放在了靠近小路的缓坡上,刚好在他正下方。他站起来想离开,但他注意到有人提到了他和卡罗尔的名字,那声音令他颤抖。说话的是瓦奥莱特··马卡姆·威利斯,他走不了了,双腿不听从指挥,于是他坐回了原地。他本能地反感这种卑鄙的偷听行为,想叫出声来提醒她他在这儿,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是麻痹了一样,然而全部的感知却异常敏锐。接着他整个人似乎下定了决心,万分急切地想要听清这场对话,一个字也不错过。
瓦奥莱特的声音满是委屈,在这样寂静的春日傍晚听得清清楚楚。马卡姆·威利斯夫人在数落她女儿近来的变化和行为举止,而瓦奥莱特为了掩饰课堂里的麻烦,把过错推到了卡罗尔身上,因此她的母亲也就这事劝了她几句。
“噢,卡罗尔!”女孩说,蒂姆先是听到这句话。“卡罗尔根本就不在乎我,他一开始可能是很高兴我们两人相爱了,但他对我的厌倦简直显而易见。如果他真的喜欢我,那他还会总跟在那个恶心的朋友,那个小艾比斯利身后吗?他总待在那个人身边,比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都长,我敢肯定。”
“我最亲爱的的瓦奥莱特,”她母亲回答她,“你是不是有点儿不讲道理?确实,我也看不出卡罗尔究竟被那孩子身上的哪些地方吸引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他的善良。那可怜的孩子敏感得很,而且很喜欢卡罗尔。再说了,他有权去选择他自己的朋友。”
“我该是那个最不愿意去否定他的人,”瓦奥莱特回嘴,“他可以自由选择。如果比起我来,他更喜欢’蒂姆‘,他是这么叫他的,那就让他去选好了。”虽然说出了这些勇敢的话,但言行不一的是,她哭了。她既激动又紧张,急于把自己的悲伤表现出来。
“噢,我亲爱的,”马卡姆·威利斯夫人叫嚷着,“你何必庸人自扰呢?我很确定卡罗尔非常爱你,那个可怜的孩子,你也知道这点,要是没有这愚蠢的误会的话。告诉我,亲爱的,是什么让你觉得他在乎他的朋友胜过你?”
“是什么让我觉得!”瓦奥莱特抽泣着重复道。“我一说起我们一起做点什么,他不是总说他得去探望他吗?他不是总在谈论他,还用他来当作逃离我的借口吗?如果他想要我给那个可笑的男孩当替补,那他就搞错了。我永远不会和一个有着亲密伙伴的男人结婚。永远不会。”
“亲爱的瓦奥莱特!别说得这么大声,有人往这边来了。噢!别哭啊,亲爱的,擦干你的眼泪。我绝不能让人看到你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小路上抹眼泪。有点自尊,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我好。噢!亲爱的,快点。你的眼睛红得不得了,你又没戴面纱。真的,有人走过来了。”
所以这就是结论,这整件事的解释。就是他,蒂姆,阻碍了他在这世界上最心爱的那个人获得快乐。这件事有着非常讽刺的一面,真的很难办。有时一个想法会在我们的脑子里飞掠过去,而蒂姆的决心下得如此迅速,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关于他能把他的朋友据为己有这件事,他从没动摇过,可也从没为之高兴过。即使是想到卡罗尔这么关心他,以至于和他订婚了的女孩都猜想自己只能是他第二喜欢的人,也没能动摇他的意志。他的责任只为了一个目标,就是让他的父亲和他的朋友和谐共处,虽然他也没怎么想过他们能如何相处。是的,责任指向一头,但情感却将他拽向另一头。而且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履行义务,可他还是苦苦挣扎着要平息心中的骚乱。他步履迟缓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给自己打气。“永远不会的,”他曾经说过,“即使出了问题,也只会是你的错。”那些话,还有他对这种不可能的嘲笑,他记得多么清楚。现在这些话回头来嘲弄他的不幸了,这些句子出现在另一场完全不同的对话中。他对父亲说的话变成了审判自己的言语,而他不想尝试去辩驳。“如果一个人真的爱着另一个人,那他就会为他做任何事,即使是放弃那个人。”他决定,自己绝不会用毁了卡罗尔的生活来报答他的好心。他没停下来想过他将对自己做出什么事,他觉得问题的那一面现在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当他回到家,他径直走向那个房间,他知道在那儿能找到他的父亲。他走到父亲面前,说:“你还记得我们一年前谈到过卡罗尔·达利吗?”他的声音又低又快,一只手抓着帽子,另一只手撑着桌子。
艾比斯利先生不禁匆匆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疑惑,他很惊讶,可还是冷冰冰地回答了:“记忆犹新。我不可能忘得掉。那次你表现的很好,告诉我说,比起我你更喜欢那位年轻绅士,而且你还故意违背我表露出来的意愿,我得说你做得相当彻底。”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你,你不知道我为之付出了什么,可那不是重点。从那时起我反复琢磨这件事。我来这儿是要说,我想照你说的做。”
艾比斯利先生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讶,但他哪怕是到死都不会表现出来。他只是说:“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不会问是什么让你最终想通了的。我猜你们是吵了一架吧。”
但蒂姆没有回答,他的心沉甸甸的。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拯救自己的灵魂了。他急匆匆,甚至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此时此刻,他非常需要独处。
注释
[1]《雅歌》此处采用和合本,8:6“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译注)
[2]乔治·艾略特小说《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的女主人公。(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