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秒:自由
牢志在阵法的正中,他看着周围包裹着他的劳民们越来越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是欣喜还是担忧,欣喜是指越来越多的劳民手里有了锋利的武器,担忧是因为总体劳民的数量骤减,而他也将慢慢地失去其他人的保护,暴露在外。
牢志此时就像是一株莲,毛民会将他外表保护着的荷花瓣一片一片剥离开来,直到找到他为止。
看着不断缩水缩小的阵型和紧密的包围圈,紧簇的环境让牢志喘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只有数不尽的背影,什么也看不清楚,时常有人推推搡搡,退后或是前进,这都毫不避免的碰撞在牢志身上,使得他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他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牢志双眼一凝,将大拇指吮进口中,接着再决绝地用力用牙齿咬了一下,当沾满鲜血的手指伸出嘴外时,牢志的嘴中散发出一抹难以掩盖的血腥味,这种气味弥漫在嘴中几乎要让他吐出来,但好在这份痛楚和腥甜勉强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性。
直起身板来,踮起脚尖,牢志开始重新审视起战场的风云变幻,所幸的是,牢志安排的阵法还能保持着一个椭圆的雏形,战场的嘶吼声连篇,已经死了很多人啊。
猛然间,牢志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双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自觉地捂住了双眼。原来,在刚刚那激烈残酷的战场上,四溅的鲜血飘飞着溅入了他的眼睛里。
“不行,我还得看清楚点,没有我,他们看不明白的!”牢志在心底不甘心地低吼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与挣扎。他拼尽全力,试图挣脱那片黑暗与恐惧的束缚,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然而,当他终于艰难地睁开眼帘,却是一片充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抑制地滚落而下,为他那张脸增添了几分狰狞与恐怖。
强迫自己撑开的眼帘,效果转瞬即逝,牢志的眼皮又不由自主地沉重下落,然而,他心中那份不甘,如同烈火般灼烧,驱使他不能就此沉沦于黑暗,他不断地、顽强地睁开又闭合双眼,试图在这瞬息万变的缝隙之中,拼尽全力捕捉战场上风云变幻的每一丝脉络。
泪水不受意志控制地滑落,润湿了他的眼眶,如同晨曦中的薄雾,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气息,如同锋利的刃,切割着他的每一寸感官,令他几近窒息,仿佛随时都会坠入无边的黑暗。
牢志奋力摇头,企图驱散这份沉重,他伸出颤抖的手,徒劳地揉搓着酸涩的眼睑,却只是让眼皮更加频繁地开合,视线中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混沌与模糊。
又一阵撞击传来,使得牢志忍不住干呕起来。
“突围,要突围……”牢志的内心变得焦急万分,眼睛每一次眨动都像是在播放着一幕幕绝望的幻灯片,预示着他的死期。疾病如同无情的掠夺者,不仅侵蚀了他的身体,更将他心中的勇气一点一滴地抽离,而那短暂的失明,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渊。
“突围,要突围……”牢志只剩下了耳朵,片片刀锋碰撞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心,他不知道在哪一刻,那些刀刃也会突兀地刺进他的心口,他也会像那些惨死的人一样瞪大着眼,鲜血会喷向各个方向,这些想法都让牢志止不住地恐惧。
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牢志身形踉跄,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尘土飞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自己该就此躺倒,不再挣扎,伪装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这样子,也许能侥幸存活下去。
不对,不对!
牢志猛抽了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避免失控。
“我要,”牢志大喘着粗气:“我还要带着劳民一起走出去……我不能逃,我不能逃!”
“我在阵法的正中间!”牢志突然间瞪大了双眼:“我得带着他们一起走!要走!要走!”
牢志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猛然间一跃而起,两颗似铜铃般瞪大的双眸并不明亮,阴暗,空洞,骇人……
“全力,突围!”
牢志猛地自腰间抽出那把君默赠予的苗刀,霎时间,他仿佛脱胎换骨,往昔的病弱之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野的生命力。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挣脱了阵法的庇护,那个正中间,人人都垂涎,最安全的位置。
他的双眸燃烧着猩红的光芒,宛如从深渊中挣脱的恶鬼,带着不可名状的疯狂与决绝,一头扎进了密集的人群,苗刀在他手中化作了一道银色的闪电,无差别地劈砍着,每一击都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将他周身染得通红。
牢志的行为极大加强了士气,这个病怏怏的小统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尊敬过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他们艳羡他,嫉妒他,以至于憎恨他,而此时,他却像一个疯子一样一马当先地冲进毛民之中厮杀。
劳民们奋力地怒吼着,一并冲上去支援牢志,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直到最先冲上前的那个劳民被牢志一刀砍断头颅,飞溅到他们的面前,他们才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战场像是被静止了一般,只有牢志一个人拿着一柄苗刀,往前脉冲。
不论是毛民还是劳民都惊住了,一时间没有人感阻拦他,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硕大的战场为他一个人分离出了一条通道,而牢志却还像是没意识到一样冲刺。
“突围,突围……”牢志的面目狰狞,口中只以独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不断喃喃,突然间,他的声音僵硬的停止下去,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他的身影,顺着毛民们自发让开的狭窄路径,穿越了昏暗与不安,定格在了前方的一处石壁上,牢志直直的撞了上去。
血液沿着石缝间的脉络流了下去,牢志的头颅间裂开了一处巨大的口气,双眼中残留着的,是对于突围的执念。
牢志的心,被一种永恒的渴望撕扯着,那便是逃离。他的一生,仿佛一场无尽的征途,目标直指那遥不可及的自由彼岸。每一缕思绪,每一次呼吸,都凝聚着对突围的深切向往。然而,在这座无形的牢笼中,即便是最坚韧不拔的志向,也似乎被岁月磨蚀得黯淡无光。它们像是风中残烛,摇曳却无力照亮前行的道路。
这里,是宿命的囚笼,无人能逃脱其无形的枷锁。牢志尝试了无数次,每一次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开始意识到,或许这牢笼并非外界所筑,而是内心深处那份对未知的恐惧与自我设限,悄然编织的网。
君默的话重燃了牢志内心中对于自己的熊熊烈火,他终于明白,即便身陷囹圄,心灵仍可翱翔,于是,他学会了在内心的世界里寻找出路,用梦想与希望,一点一滴地拓宽着灵魂的边界,虽然身体无法穿越那道无形的墙,但他的心,早已在自由的天空下翱翔万里。
也许,这就是属于他,最珍贵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