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谢
“盗亦有道，我们打劫的大多是外地来的过往商人，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劫到的钱财除了自己留下，还有一部分发给生活有困难的贫苦百姓。所以这种货物一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守护，很危险，你不能去。”虎子沉声说道。
虎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头到尾，王素素的态度里没有任何轻视，可他还是很恼怒，他压着全部的火气在解释，潜意识里，还是自卑吧。还是，渴望她能看得起自己，所以才要解释，要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不堪。
他自认为自己是有骨气的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行走人世间，再不易，良心还在。
“嗷，”王素素没有听出他的怒气，亦没有关注他的解释。只是眼里再也没了光彩，黯淡无光地起来，“打扰了，告辞了。”说着，便像外走去，失魂落魄般摇摇晃晃，竟是站不住，要努力扶住门框，缓了几口气。
虎子看她的神色情形，心下念头一闪，终于明白过来：“你是想回家看看吧？”
王素素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虎子却看见她的身体在颤抖。过了一会儿，王素素背对着虎子，勉强扯着笑容：“我的家，在，在城里，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虎子的声音低柔，像是怕惊坏了受伤的小鹿。
王素素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抖，她努力地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气息，背对着虎子，问道“你，都，都知道？”声音有些浓重，有些颤抖，伤心绝望的感觉再次袭来，使得她难以承受。
虎子看着她的背影，心也跟着慢慢地疼起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回家，自己回不去，又不肯麻烦别人。找了这么个方式，只怕她都不知想了多久，才试探着开口。自己呢？却全是个人的小情愫在作怪，还在心里责怪她！
踟蹰了一会儿，终是上前，从后面撑住她的胳膊，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扶着她，给她力量。
虎子道：“你听着，之前你的身体不好，情绪不好，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们府上有家有室的……尸体都被家里领了回去。”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大哥和你二叔家弟弟还没有消息，应该是逃了出去，我们的人还在帮你找。义庄只有你二叔二婶和你……父母的尸体。”
王素素再也控制不住，倚在门上，泪流满面。
“素素，我知你伤心绝望，可事已至此……哎！”王素素哭得已有些气结，虎子觉得自己已经说不下去，这是她第一次对外，表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他都快忘了，她才十四，刚刚经历大难。
“我已经定了上好的红木棺材，找风水师选了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将四位安葬，入土为安了。”
“轰——”王素素只觉得脑袋都已经炸开了，原来，父母叔婶已经安葬，原来，虎子已经替她将这些烦恼全部解决。
王素素慢慢转过身来，满脸泪水，“扑腾”跪了下去，跪在虎子跟前。虎子还未反应过来，王素素已经几个实实在在的响头磕了下来。忍他如何都拦不住。
“谢”字未能开口，已经淹没在泪里。千言万语，唯有磕头，能表她此刻的心情。
王素素最终哭晕过去，虎子将她抱回屋里，平放在床上，泪痕还没干，挂在脸颊，眉头紧锁，我见尤怜。
他轻轻伸手欲将她眼泪擦干，触手一片柔软细腻，惊得他赶紧收回了手，怕自己手太粗糙，搓疼了她，害她惊醒。想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擦，又嫌自己的衣服太脏。不由叹口气，还是觉得，配不上她罢。
王素素睡得并不踏实，噩梦纠缠着她，想醒却醒不来，一个人在梦里苦苦挣扎，待她醒来，已是临近傍晚。
她看着窗外，光线已经有些黯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前的事，她还记得清醒。父母没有尸身恶臭暴露在外，而是已经被好好安葬。
王素素用泉水洗了洗脸，好让自己冷静一些，清醒一些，这才来到练武场，远远地看着虎子，没有靠近。
待到虎子看到她，向她走来，她引领着虎子才转身走去。走到山间林子里，周遭再无一人，这才转身面对着虎子，双手交叠于左侧，盈盈下拜。
虎子赶紧去扶她，她却不肯起来，“我虽是一个小女子，可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虎子苦笑，“你不必如此。”
王素素再度露出她标准的微笑，笑里却有坚定不移不容置疑的信念：“这是大恩，我如今一无所有，当牛做马尚不真实，以身相许您不稀罕。您若不嫌弃，我便厚着脸皮在山上住下来了。我总会尽我所能，来报答你的恩情。”王素素说得一脸坦荡自信，不卑不亢。
若是一开始，她留下来是为了生存，而此刻，便是为了报恩，她自信，因为她有这份资本。
虎子却是万念俱灰，她划分得是如此清晰，你是你，我是我，毫不相关。有进有退，有来有往，谈吐有度，礼尚往来，唯独没有，“情”之一字。
一段话，撇开了两人所有的暧昧，或者，是他自以为的情愫。
“父母的坟墓不知何处，只是还要请师傅明示。”王素素双手抱拳，再以师徒相称。她极少称呼他，一旦称呼，便是“师傅”，这是她以为的最大的尊敬。他对她付出的尊敬。
“不许叫我师傅，我不是你师傅！”虎子眉头拧在一起，他不许，再有拉开两人距离的机会！
王素素嘴角翘起弧度，露出两颗小虎牙，拉拉虎子的衣襟，“那我，以后叫你虎子？”
声音是小心翼翼的讨好，透着女孩子特有的顽皮。像是羽毛，划过虎子的心尖，轻轻一下，把他所有的脾气都扫没了，豁然开朗。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怕这辈子都拿她没办法了。
“明天是初一，我要下山购买物资，所以只能后天带你去。我看人家上坟，都要摆放两盘东西，要不，我明天下山也买点东西？”
“好，好，太谢谢你了。”说完，王素素微微低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可还有事？”虎子问道。
王素素长出一口气，扭捏什么，欠他的还少么？以后还他！总不能亏欠了人家，她有办法还！
“那个，帮我买点东西成么？我给你记下来。”
一对没经历过世事的少男少女，哪里知道上坟是什么？不过商量着，照葫芦画瓢罢了。可正是这份笨拙，才是最初最真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