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进府
庆保到了帐房,果然见肖长弓还在那里跟何玉山等人对帐。听说二爷有事找他,长弓忙起身跟了庆保往外书房去。他这段时间已经与庆保混得极熟了,因此便随口问了问二爷找他有什么事?庆保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清欢姑娘有孕的事么!”
“什么!”长弓听了眼睛都瞪圆了,惊讶道:“清欢怀孕了?”庆保也很意外,笑道:“怎么,你这个亲哥哥竟然不知道?”见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装假,便边走边将清欢有孕的事,和二爷想要孩子不要母亲的打算都悄悄的对他交了个底。
长弓听了不禁叹了口气道:“二爷此时叫我去,必是想让我出头去劝清欢的。可是这话又让我怎么说的出口呢?哪个当娘的能舍得让自己的孩儿认别人做母亲的!”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对庆保道:“何况我那妹妹平日里就心高得很,一心想着能进府里来做妾,这个孩子是她进府的盼头,要让她生生断了这念想,她怎么可能甘心呢!”
两人说着话,转眼已进了外书房的院子,便一起住了口不再多说。恰铃兰此时正好从屋里走了出来,和他们俩走了个对脸儿,长弓便忍不住拿眼去看她。偏偏铃兰因庆保在侧,便不好意思起来,只目不斜视的直往前走,长弓大概也猜出了她的意思,所以也故意低头别开了眼光去。两人擦肩而过,仿佛谁也没瞧见谁似的,却是都不约而同的唇角微翘,隐隐带出一丝笑意来。
铃兰等长弓和庆保进了屋去,便搬了一只小杌子坐在屋檐子底下做活计。今日的天气极好,阳光和暖,又有小风吹过,她做着做着活计,不知怎么的,就走起了神儿,总想着人在屋里的长弓。
她第一次见到长弓是在去年的秋日里,那天二爷在外书房里见客,她送了热茶进去。出来时,就见院子当中那棵桂花树下站着个年轻男子,正和庆保在那里说话。她还记得长弓当时穿的是一身天青色长衫,厚底皂靴,一张脸映衬着身后满树的桂花,简直是清俊之极,自己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芝兰玉树般的漂亮人物。
铃兰原以为像他长得这样好,穿戴也体面,必是哪一家的公子,没想到后来问了庆保才知道,他竟是二爷在外面包养的那个私娼的哥哥,不过在漕帮上做个把头,还是贱籍出身。她心里不禁替他可惜,白长了这样一副好相貌,没想到出身却是这样不好。
后来,长弓常常来府里见二爷,有时候在院子里等候时,她就主动为他送一杯茶去,或是说上两句话。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混得熟了,他常送她些跑船时从外面带回来的首饰和新鲜小玩意儿,她也绣过荷包、扇套子给他做回礼。铃兰知道自己是喜欢长弓的,也看得出长弓也喜欢她,两人虽都没挑明了说,却是两下里都知道对方的情意,算得上是心照不宣了。只是有时候她一想起两人的以后来,就觉得心烦意乱,自己是长宁伯府的奴婢,婚嫁由主不由已,虽然二爷曾说过等过几年要放了她的奴藉,给她找个好人家婚配,但是肖长弓家出身贱籍,比奴籍还不如,哪里算得上是好人家呢!若是自己真嫁给了他,以后生儿育女岂不是全要入了贱籍去!
铃兰正胡乱想着心事,突听得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她抬头一瞧,来的却是二奶奶房里的报春。
二奶奶不待见铃兰,她房里的人也都甚少和铃兰来往,报春又自恃得二奶奶喜欢,自从灵芝被送走后,就做了一等的大丫头,因此全不将铃兰看在眼里,见她在屋檐下坐着,也不搭理,直接便要往外书房里去。铃兰本来也懒得搭理她,但见她这样生闯,赶忙伸手拦着道:“哎、哎、哎,你怎么不说一声便往屋里走,二爷在里面见人呢!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打扰!”
报春听了冷笑道:“谁是闲杂人等!我是二奶奶房里的丫鬟,是二奶奶有重要的事,让我来请二爷过东院去的。”铃兰心想:“你是二奶奶的丫鬟就了不起么?我还是二爷的丫鬟呢!”嘴里却故作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外书房有规矩,二爷见客的时候,除非里面喊人,否则谁也不能进去。你先在院子里等着吧,等一会儿客人走了,我再进去给你通禀。”报春道:“谁有那闲工夫在这里等着,二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呢。你最好现在就进里面去通传一声,否则耽误了二奶奶的正事,你可吃罪不起!”
她故意这样拉大旗扯虎皮的一吓唬,铃兰心里倒有些打鼓,又想着肖长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客人,自己就算进屋里去通禀了也应该没什么事,便对报春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替你回禀二爷一声。”报春哼了一道:“早这样说多好,还省得我费口舌呢!”铃兰懒得和她对嘴,转身挑了帘子进屋里去。
她走路脚步轻,进了屋里也没人知觉,往里走了几步,还未来得及出声回禀,就听见里间传来了二爷的声音:“……你回去再好好劝一劝你妹妹,让她别光想着自己,也为肚子里孩子的前程多想一想。我也知道这样是委屈了她,她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不管是要银子还是要房产,我都尽量给她置办,总不叫她吃了亏去。”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肖长弓表态,可是长弓那里偏偏一片沉默,没有接话的意思,二爷只得继续道:“我听何玉山说,你今年在漕上又添了一条船,为这个还欠了不少官税银子?你这次若是劝的成了,你那欠的银子我帮你还上,各漕司税所,我来想办法帮你打点,如何?”
话说到此,肖长弓也只能无奈开口道:“二爷,这件事我实在是劝不出口。我妹妹虽出身低贱,但再低贱她也是个女人,哪个女人舍得把自己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送给别的女人做儿子?还要从此不得相认!这对清欢来说也实在太残忍了些。我若为着银子,为着我自己的生意,就去劝我妹妹这么做,那我还算是个人么!”
周又槿听他这样说,立时便不悦起来,冷哼一声道:“既是这样,那你回去告诉你妹妹,这孩子我不要了,她既舍不得孩子,那就自己在外面养着吧。”肖长弓垂着眼皮平静的道:“二爷若是不要,那我们就自己养着,我们家虽是穷了一些,倒还不至于养不活一个孩子。”
他这话刚一说完,周又槿已经勃然大怒起来,伸手一扫,便将身前的炕桌掀翻在地上,桌上的茶碗落在了地上,立时摔的粉碎。他指着肖长弓道:“也不看看你家什么出身,下九流的娼妇粉头,也配养活我的孩子!”
铃兰在外间听了这般动静,早已经吓得脸色大变,她既怕周又槿失控,又怕长弓吃亏,忙叫了声“二爷!”快走两步,进了里间来。周又槿正在气头上,一见她居然未听招唤便进来了,立时疾言厉色的冲她吼起来:“谁叫你进来的!不懂规矩!还不快滚出去!”他之前对铃兰一向另眼相待,从没说过一句重话,如今这般厉声大吼,可把铃兰吓得够呛,颤着声音道:“二爷,是二奶奶那边派了人来,说是有急事要您过去一趟。外面报春姐姐催的急,我不敢不进来通禀。”
周又槿经她这么一打岔,本来要爆发的火气又收住了些,他不再理会垂手站着的肖长弓,起身往屋外走。庆保刚才一直在屋里贴墙根儿站着,大气都不敢出,此时见二爷走时递了个眼色过来,忙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出了门去。
门外站着的报春虽听不清里面人说的什么话,却是能听得见碎杯子砸碗的响动和二爷吼铃兰的声音,此时见二爷气冲冲走出来,早吓得脸都白了。周又槿问她:“二奶奶那边有什么事?”她吓得低头怯怯道:“奴婢也不知道,二奶奶只说是急事,叫爷先去东院一趟。”
周又槿便往东院走,边走边对庆保道:“你去叫何玉山带些人过来,把肖长弓绑了,找个空屋子先关起来。”庆保吓了一跳,忙劝道:“二爷,不至于吧。”周又槿拿眼一瞪他,他便低了头不敢再说。周又槿又道:“你一会儿再去一趟花枝胡同,给清欢带一句话,就说她哥哥这几个月都留在我府里住着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会派人把孩子接进我府里,到时候我再叫她哥哥回家去。”
庆保心知这样做不妥,无奈二爷此时火气还没下去,他也不敢深劝,只得先应了下来,转身去帐房找何玉山。
周又槿带着气进了东院,刚进院里便撞见婉宜脸色煞白的从二奶奶房里走出来,一见他就露出一种既象是伤心委屈,又带着几分嗔怪的神色来。周又槿一时不知她是怎么了,刚想问上一句,她却默默行了个福礼,扭转身一言不发的出院门去了。
周又槿不明所以,只得先进二奶奶房中去。锦绣早等着他来呢,一见他进来便把屋里的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周又槿见她这样郑重,也不禁心生疑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锦绣笑道:“当然是有事,不过却是件大好事。妾身给二爷道喜,听说在花枝胡同侍候二爷的肖姑娘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大好事,我刚刚已经派人将她接进咱们府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