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自荐（中）

第二天天刚亮，林婉宜就早早起了身。她昨夜因被纷乱的心事所扰，一宿都没怎么睡踏实，因此脸上难免便带出几许疲态来，还好她年纪轻底子好，涂上了胭脂水粉，不仔细看是看不太出来的。

婉宜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子中映出自己的脸来。她今日故意画了细而弯的蛾眉，眉梢略向下，眼角处多涂一层薄薄的胭脂，楚楚可怜中又显出一种妩媚的风情来。小怜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她已经知道婉宜今天要去做什么了，因此特意问道：“姑娘今天想梳个什么头？挑心髻还是堕马髻？”婉宜道：“不必那么麻烦，就梳个圆髻得了，一会儿出府时还要避着人，别太引人注目才好。”小怜听了也觉得有理，忙给她盘了个圆髻，又从妆盒里挑了一支凤头步摇来。婉宜看见了忙道：“别戴这个，太张扬了些，随便插支钗就可以了。”小怜只得将步摇放回去，又在妆盒里找了个云纹珠钗来给她插上。

头饰上不敢招摇，衣服上就更不能张扬了，尤其今天去的地方，本来就是烟花红粉之地，若是自己在披红挂绿的穿戴起来，岂不成了自甘下流，和那些烟花女子比美了。因此婉宜特意挑了一身玉色织锦绣兰花云纹袄，下配素色挑线裙子，这一身颜色干净素雅，衣料做功又都上佳，清新不俗气，低调中又隐隐透出些许贵气来。

等一切都穿戴妥当，婉宜在小怜的陪同下出了房门，徐妈妈一脸担忧和不情愿的将她们送到院门口，想要再嘱咐她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出了门去。

从昨天收到信后，婉宜就已经对今天的事做了计划，她们先是依照以往的规矩到薛太太房中去请了安，略说了两句客套话，就从薛太太房中告退出来，趁着这个时候府里的人大多忙着吃早饭，没人注意她们，悄悄绕到后角门去，那里守门的宋妈是她们事先买通好的，特意开了后角门放了她出府去。按照事先说好的，只有婉宜一个人出去，小怜还是要留在府里的，以便有人探查时，可以暂时冒充一下她。

出了府门，就见几步外的后墙根儿处，有一辆乌篷马车等在那里，赶车的人一见婉宜出来，便伸手示意她过去。她走到马车近前，见那人并不是海生，而是一个穿着青衣，面貌英俊的年轻男子，便有些犹豫。那男子见此忙上前施了一礼，自报了姓名是肖长弓，是徐海生的结义兄弟，受了海生之托特来这里等她的。婉宜倒是知道海生有个叫肖长弓的义兄，并且也见过肖家的小妹，因此便放下心来，跟着肖长弓上了马车，直奔花枝胡同而去。

马车走的不快，婉宜的心跳得比马车还快。刚才在薛府时，有小怜陪着她还不觉得特别紧张，如今只有自己一人时，那恐惧、慌乱便像一张大网，兜头向她笼罩过来，压得她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马车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婉宜正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肖长弓掀开车帘从外面递进一个纸包来，说道：“差儿点忘了，这是海生让我给林姑娘您带过来的一包点心。他估摸着姑娘这个时候出府来一定还没有吃早饭，让姑娘路上先用一点。”

婉宜忙道了谢接过来，又问道：“海生哥他自己怎么不来接我？”长弓笑道：“他得在那边侯着周二爷他们起了身，先去拜见一下。有些话也不能真让姑娘你自己去说，他总要先去垫上一些话才行的。”婉宜见他说的这样直白，便猜到他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不禁脸皮有点发烧！

长弓见她只拿着纸包并不打开，便道：“点心干巴巴的，姑娘若是不爱吃，前面还有粥铺，我去给姑娘买些粥过来。”婉宜其实是因为太紧张了，根本不觉得饿，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见他误会，连忙道：“不是的，我只是不太饿罢了。肖大哥，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去晚了就不好了。”肖长弓笑道：“不用急，二爷可没那么早起呢。”说完，放下车帘，重又驾起车来。

经他这样一打岔，婉宜竟然觉得刚才还慌乱不安的心情奇异的平复了不少。毕竟听他刚才的意思，海生会在她之前先向周又槿说明这件事，她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父母一直将她当做大家闺秀来陪养，规行矩步，德容言功，从没有做过半点出格儿的事，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坐着陌生人的马车，去见一个传闻中声名狼藉却有权势的年轻男子，求人家接纳自己做人家的小妾！

除了自荐为妾的尴尬，还有另一件事让她心烦意乱，那就是她完全不知道周又槿是一个怎样的人！海生写信给她时提到周又槿是官居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年轻英俊、有权有势，若是嫁给他，他的权势足以庇护自己从此再不受青州老家的大夫人和嫡兄的威协和骚扰。从这一点来看，他确实是自己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婚配对象。但另一方面，她记得薛大奶奶曾经对她提到过周又槿的出身和为人。说他出身卑微，是不学无术的街头混混，靠着外戚的身份才做了锦衣卫，而且还是个不识好歹的骄横纨绔，放着家中世家出身的贤惠妻子不理，只顾着在外面眠花宿柳，喝酒赌钱。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薛大奶奶的话，当初薛大奶奶跑来跟她说这些话，是怕自己同意去周府做妾，给她妹妹添堵，所以她很可能故意添油加醋的把人往坏里说。但有一点却肯定是真的，这个周又槿确实在府外包养着私娼女妓，可见薛大奶奶说他风流浪荡也不是完全凭空捏造。这样的一个人，真的能成为她林婉宜的良人吗？她今日做出这样的一个选择，来日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是为了躲避青州老家的那个虎穴，结果却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