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附势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呼吸不由得也放慢。

程娉婷在程远清澈而咄咄逼人的眼神里狼狈地扭过了头，她知道他听见了牢头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远攥着她的手腕的指尖微微泛白，蓦地收紧。他固执地盯着她，像是要验证什么似的，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他适才唤你什么？”

她呼吸一滞。

讷讷的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兄妹二人父母双亡，相互扶持着长大。她如今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不可能不在意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都说长兄如父，他们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只有他们知道。而她知道程远顽固如斯，一生铮铮铁骨不易折腰，让他完全弃降那是不可能的，只求将伤害降到最低。

“哥。”

“回答我！”

他目光猩红。

程娉婷也慢慢红了眼眶，她捏紧了裙摆，将泛到眼角的泪生生吞咽了回去。她抿起唇，“我如今是西楚的娉妃，是颜澈的女人。”

“啪——”

她话音方落，迎面呼过来的一巴掌就直直地落在她白皙的脸上，通红映上了大半张脸。她身子晃了晃，仍蹲得笔直。

可他从未打过她。

昔日无论他犯了何错，就算惹恼了穆长宁，被全长安的名门闺秀所排挤，他也从来没有怪过她，从来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她神情木讷，又唤了一声，“哥。”

程远面无表情，神色冰冷。

“我没有你这样趋炎附势的妹妹，我们程家满门忠烈，一生为国，没有你这样通敌叛国的人。”

程娉婷哑然失声。

她恍然想起，程家曾几何时也是那样的风光，将门世家，威风凛凛。可兵败如山倒，却还是逃不过满门忠烈马革裹尸的命运。但爹娘从小就教诲他们：叛父叛母，可；独独叛国，不可。

程远记着那句话，记了那么多年。

但程娉婷却没有记住。

“我而今就问你一句。”

她没有说话。

程远目光渐冷，像是淬了毒似的，“我的兵符，是不是你偷的？”

程娉婷静静地望着他，慢慢道。

“是。”

程远捏紧了拳头，目眦欲裂。他想到轰然倾覆的东齐，想起没入黄土红尘里的穆言笙，想起生死不明的穆漓笙，眼中恨意渐深，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滚。”

“我不走。”

程娉婷红着眼，“我走了，你怎么办？”

“滚回去做你高高在上的皇妃。”程远神色微僵，扭过头不去看她，“我程远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知道依程远的刚烈性子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就已经做好了多费唇舌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连话都不许她辩驳就剥夺了她所有争论的机会，将她的罪名死死地钉在墓碑上。

“如果我没有那样做，我们现在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如今就不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同我说话！”她吼道，“东齐倾覆已成定局，我偷了你的兵符交予颜澈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程远面色平静。

“我宁愿死。”

“你这是愚忠！”

程娉婷说，“便是我也比你拎得清。你金戈铁马那么多年，穆家那两兄妹何时对你付出过真心！他们只不过将你当做一个可利用的傀儡！当初那穆长宁是怎么对我的？他从来不给我们留过半分情面！”

程远终是明了。

“原来那件事，你记了那么多年。”

“一刻也不敢忘。”

血淋淋地刻在她的骨血里。

程远缓缓道出了事实，像是剥掉她的衣裳公诸于众，“你恨长宁，所以你就因为你那点私心，毁了东齐。”

“不。”

她说道，“我只是不甘心。”

程远自三年前就寻思着为她定一门好亲事，可她想要攀龙附凤却惹恼了长公主穆长宁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虽有将军府在她身后撑着，但竟没有一个人敢应承下这门婚事，生怕引火上身。

后来她又想，无人敢应也好。她这人注定是要凤仪九天踏入皇宫的，做一个寻常世家子的正妻，到底是不甘心。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想说凭什么啊，就因为她是穆长宁，所以我就合该忍气吞声。谁也不比谁高贵，她比我幸运的是，她姓穆。”

“你瞧，我到底，还是住进了皇宫。”

黑暗悄悄爬满她的心脏。

那里荒草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