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花灯
穆漓笙和苏南卿被人群冲散了。
她本是不打算同他一起逛花灯的，她看见他那张脸便觉得心烦意乱，既然决意一刀两断，那便不要有丝毫的藕断丝连。奈何苏南卿执意如此，他说他们都戴着面具，他不会碍着她的眼。两人便这样状若无事地在汹涌的人群中穿梭。
如今倒后悔戴上这碍事的面具了。
她触目皆是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人，还有些同她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分不清谁是谁，不由得有些懊悔。
穆漓笙脚下生风，拥挤的人群让她呼吸难免一滞，急于离开这逼仄的空气，却还是忍不住两步三回头，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他今夜能穿过重重面具，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她就原谅他。那些往事，统统不算数。
只是这难度，未免也大了些。
……
“今年这挽月楼，又搞出什么噱头。”
“听说今日能猜中最多灯谜的人，可得到谢家赠出的厚礼。”
“那可是谢家啊。”
“可不是嘛，这里谁不知道谢家素来大方，好多人都冲着谢家去的。”
……
耳边隐约掠过几道忽高忽低的声音，很快便消散在了风中。但却成功挑起了穆漓笙的几分兴致，她望着延绵不断往一个方向涌去的人群，低头稍稍沉吟，旋即恍然，想必那些人都是奔着那所谓的挽月楼去的吧。
她想着既然都来到了这镇上，势必要入乡随俗，便一同跟着去了，倒是将苏南卿抛诸脑后。
不一会儿便挤到了他们所说的挽月楼，不免有些诧异。
想不到靠近边疆一个小镇也能如斯热闹喧嚣。想来那小二说来不错，这里的盛况，可堪比长安城。
她望着熠熠生辉、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上皆挂着一张红色的字条。她逮住身旁的一位看客，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是在作何，怎么这么热闹？”
被喊住的小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是个气质风华的姑娘，便热切地同她说起来，“姑娘是外来人吧，今日是我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往年我们都在这挽月楼猜灯谜。”
穆漓笙想起那些人提到的谢家，笑了笑，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我方才走在街上，听到有人提到谢家。这谢家是？”
那人瞥了一眼人群，压低声音道。
“这谢家是我们这儿的一商贾之家，富可敌国。谢家有一女，清婉娉婷，长得那真真叫一个国色天香。传言谢家女要参加今年的选秀大选，名单已经送上去了，那上头就有谢家小姐的名字。到时候谢家小姐进了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飞上枝头当凤凰，母仪天下了。”
穆漓笙神色微敛，凝眉重复了遍。
“……选秀？”
“是啊。”
“不是说三年之内不大选吗？”
那人乐呵乐呵的，偷偷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世上哪有男子不好色的？更何况还是能坐拥三千佳丽的当今圣上？所谓三年之内不大选，那都是骗人的。”
穆漓笙的心骤然往下沉，又提起来。
如果是旁的皇帝那还可能，但若说是她那个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皇兄，她是打死也不信的。他虽然从来没有同她说过那些悄悄话，但她却知道，他没有一刻，忘记过明霜。他对明霜情深义重，又多有歉疚，是绝不可能移情的。
难不成，又是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联名施压？
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穆言笙自登基以来，后宫空虚，别说皇后了，便是侍妾都不曾有过一个。那些盼着把女儿嫁入皇家的朝臣自然就按捺不住了，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大选各家闺秀入宫，穆言笙当即拂袖而去，后来那事便不了了之了。
她想着那人说的话，还有那不见真面目的谢家小姐，不由得轻嗤一声。
昔日在皇宫时便是那出身高贵的将军小姐程娉婷她都瞧不上，就凭一个沾满铜臭味的商贾之女，也想当她的皇嫂，染指那皇后之位？
她并非是看不起商贾，可以说她自跌入尘埃后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个人。只是她素来是个护短的，她将明霜当做皇嫂，便固执地不许任何女子染指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无论是将军小姐，还是商贾之女。
“这谜底可有人猜得出来了？”
敲着锣鼓的人站于挽月楼下，高声喊道。
身旁的人窃窃私语，对着红色的纸条指指点点，却皆是摇摇头，一头雾水。
那人骄傲地扬起颈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料想怕是无人能猜出来，不免有些洋洋自得，随即便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像是莺啼般婉转动听，幽兰空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可否让我瞧瞧？”
蒙着面具的女子侧身站出来，身姿婀娜窈窕，面容掩在一张蝴蝶面具下，一双蝴蝶羽翼伸出眉梢，隐约露出面具后的一抹黛眉，斜上云鬓。
一支桃木簪挽起墨色的头发，青紫色流苏逶迤至耳后，像是朵朵桃花款款绽开。她着一袭浅碧色襦裙，腰间系一条月牙白色镶边腰带，几朵桃花点缀其上衬得她纤腰一束，最是温婉姝丽。
她站于流光溢彩的花灯中，亭亭玉立伫立在光影里，只一道模糊的身影，却是说不出的柔美曼丽，恰似画中之人。
那人不由得一呆。
那出声的袅袅婷婷之人已亭亭走来，她微微仰首，站在桌旁执起纸笔，衣袖循着手臂滑落，露出葱白如玉的手腕，在流动的暗色灯光下氤氲出淡色光泽，余有淡淡馨香。
她看了一眼灯谜，凝眉沉吟，没过一会儿眉头便缓缓舒展开来，落笔潇洒，将答案写下。再直起身子时，面具后面的眼睛已是泛着自信的光。
四下一片沉寂。
挽月楼的雅间里，室内温暖如春，临窗的位置恰好能看清楼下的场景。
坐在八仙桌上的三人将底下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中间那人举目远眺，望着那蝴蝶面具的青衫少女，目光徐徐落在她头上那支并不醒目的桃木簪上。
他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