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093：请求（上）
好雨知时节，连续好几天的艳阳高照，今早终于下起了雨，而且这一下就是漂泊大雨。雨势浩大，好似天裂了个口子，把雨水满满地倾倒下来。
外边的天色阴暗，乌云密布，遮天蔽日地漆黑，偶有闪电划破天空，将四周照得惨白惨白，伴着隆隆雷声，任由风雨肆虐着大地。
外头狂风暴雨，屋里却一片安宁。
焚着凝神香的书房里，一身深蓝色朱子深衣的男子席地而坐，听着外头的雨声，随性弹着古琴。
他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划过，琴声铮铮，却不能让坐在案头前的人舒展眉头。
一本奏折突然被甩了出去，奏折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直到碰着男子的脚才被迫停下。
“嗬！当我是傻子，好糊弄么？”
男子头也不抬，十指依旧在琴弦上来来回回，拨弄着琴弦，平静的神情似乎对这现象早已司空见惯。
“欺上瞒下、漏洞百出、谎话连篇，这群人，不给点厉害的还真以为自己能有多大的能耐！占着茅坑不拉屎，简直一群渣渣……”声音到了最后多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更显示出此人的怒气。
“那您想怎样？”男子平静道，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没有波澜，好似在问一些无痛无痒的问题，“继续杀鸡儆猴？”
闻得对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嘲笑的意味，突然那个坐在案头前的男子起身来到他面前，一把挪走搁置在他膝头的古琴，胡乱弹了几下。
琴声凌乱，就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修，你就不能认真点？”
裴修抬起头，双眼“落”在面前的男子脸上，“请问陛下，微臣哪里不认真了？”
“你？”堂堂一国之君被堵得哑口无言，不禁让朱垣烨气得没地方发泄。
“您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个“不是时候”，让朱垣烨的怒气去了一大半。怔怔望着那本奏折，他有些怅然。
“不过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一试，若行的好，我们不用出一点力。”
朱垣烨看回裴修，再看看那本奏折，嘴角上扬，“人心不足蛇吞象，择个好日子让刘培元放出点消息吧。”
裴修笑而不语。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
褚大少爷在金丰的任务进行得挺出色，这让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也许这也是跟他一心想着复仇的心情有关，一旦他们掌握了朱垣昭贩卖官盐的证据，那么他们这边就不再是被动的了。
“天天跟那帮人斡旋，明着暗着斗，斗得我的头发都一撮一撮掉了，早知道就跟阿黎混日子了。”朱垣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滑了下去。
也许是解决掉一个麻烦而全身都放松，此刻的他已懒得都不想动，一点君王的架势都没有。也就只有在裴修面前，他才会露出他自己的本性。
忽然，他好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从椅子上弹跳而起，转向裴修，“修，等这事一完，我们偷偷去军营吧。”
裴修眼皮也不抬一下，“军规第三百零八条，闲人不得擅闯军营，违令者军棍三十。那还是陛下您修订的。”
朱垣烨挺起胸膛，拍了拍胸口，“谁会认为我是闲人？难道你不想念你那个妹妹？”
弹琴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力，一个不和谐的琴音令朱垣烨的目光闪了闪，他看着裴修，却见对方神情自若，仿佛那个尖锐的错音只是他的“不小心”。
“我不想打扰她。”
朱垣烨打量他的眼神多了些探究，“可是我听闻军营里混进了不明身份的人，你当真不担心她？”
“有王将军等一众老将军在。”
朱垣烨笑了笑，眼角却是平的，“你没去过军营，倒是了解得不少。”
“瞎子眼瞎了可是心不瞎，偏偏耳朵又很灵敏，而且……”裴修顿了下话，继而又说，“她是我妹妹。”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去看看她了，”朱垣烨走到裴修面前，抽走他膝头的木琴，架在臂弯，以另一只手去弹拨，旋律从朱垣烨的指尖流出，竟是方才裴修所弹的旋律，一个音色都没有出错。
“楚大将军拜托我给她寻个好人家，我觉得有你在一旁把关牢靠点。”他边说边打量着裴修的神色。
这话自然是假的，楚大将军从来没找过他谈楚黎人生大事，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楚大将军已经有了他心目中的良婿。
而他这么说，无非只想试探一下裴修。
之前刘培元过来反应，裴修与朱垣昭在低声交谈的事，他想起之前在夜宴上，一向极其瞧不起楚黎的朱垣昭竟然帮衬她说话，这令人匪夷所思。
故而他留了个心眼，想要去验证心中的想法。
裴修微微叹了口气，惋惜道：“楚大将军还真是找错了媒人，试问谁会找大爻最尊贵的人做媒人？只怕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朱垣烨摆起了脸，四处看了下，压低声音，“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您觉得我像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么？”裴修挑了挑眉，“您与楚将军的关系已超越君臣，何况又是郎才女貌，再者楚大将军为何不找别人说媒，偏偏找上您这个大忙人呢？只怕他早就有那个打算了。”
朱垣烨听闻，挠头道：“其实我也不是没往这处想过，可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谁敢拒绝天子的要求呢？”
“不，不是，”朱垣烨摇摇头，神情认真，“我不想以天子的身份让阿黎服从，只有在情这里，我想让她心甘情愿对我说她愿意，就如同普通男女一样。”
话停了会儿，他又道：“其实这也是我一直顾忌的地方，在别人眼里，我是君，她是臣，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包括女人，而唯独感情，我不想和她有君臣之分。”
“也许我与她太熟了，熟到她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她，熟到面对她，我不晓得该怎么让她能明白我对她的感情，有时不得不用玩笑去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