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山南东北
陆毅磊和王怡菡在昌珠寺逛完一圈回到停车场，发现郑大哥和宋大姐已经在车上了，两人连忙登车。司机师傅见人到齐了，就一路狂奔驶向拉萨。
回程的路越走越平坦，天色也越来越暗，郑大哥和宋大姐一天疲惫，渐渐相依睡去。陆毅磊扭头发现王怡菡正看着车窗外越来越黑的夜空出神，心下暗叹：看来她并不像外表那么快乐，也有很多烦恼和心事啊。
蓦地，王怡菡轻声问道：“你说，等我们老的时候，能像他们这样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吗？”
其实王怡菡这话问得很有问题，但是陆毅磊明白她心里的感触，没有再开玩笑，只是回答道：“不知道，现在的人啊，为爱而坚持是越来越难了。”
王怡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就是时间，它可以让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变得丑陋，红颜可以变白发，纯真可以变世俗，相爱可以变陌路。”陆毅磊想要回答，但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王怡菡有什么心结吧。陆毅磊觉得还是应该劝劝她，他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缓缓沉声道：“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让人感动的事情，那些都是因为坚持而战胜了时间。譬如，你之所以为金婚感动，是因为一对老人相濡以沫五十年，别人眼中的他们白发苍苍携手而行，让人羡慕。可是没人想过，在这五十年里，他们可能面临着无数次分手，只是他们坚持下来。你看过《忠犬八公的故事》那部电影吗？那只小狗在主人死后，依然坚持天天到主人下班的车站守候，直到死去，让无数人感动垂泪，这也是因为坚持。时间虽然可怕，但是不要灰心，很多美丽的情感都是来自于坚持。”
王怡菡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无法坚持啊！当年我在成都的感情、生活、工作都是一塌糊涂，根本就坚持不下去。那段时间我很迷茫，已经背叛的感情怎么坚持？已经厌倦的生活怎么坚持？我觉得我每天都在虚度，每天带着虚假的面具，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每天朝九晚五。我想摆脱这种生活，想学点儿东西，可是一点儿也沉不下来，什么都学不到，什么收获都没有。后来，我想人活着那么短暂，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于是我就放弃了坚持，所以我就来了拉萨。当时，为了纪念西藏之行，我还专门作了一首小诗。”
陆毅磊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诗啊？能不能讲来听听啊？”王怡菡轻声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瞎写的，你不许笑话我。”陆毅磊连连点头。王怡菡回忆了一下，轻声诵道：“我想去流浪，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应该去向何方，直到有一天我来到西藏，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我寻找的方向。”
陆毅磊轻轻鼓了几下掌，赞道：“写得真的很不错，我觉得其实诗不是写得如何高深晦涩就好，而是要写出心声写出意境，你的诗很隽永很贴切，肯定是你当时的所思所想。”
王怡菡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拍马屁。”
陆毅磊故作深沉道：“嗯，你……这话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吧？”王怡菡一愣，不由得笑了起来。
陆毅磊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关心道：“看见你的笑容真不容易啊，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王怡菡有些感动，用手搓了搓脸，振奋了一下精神，坐起身道：“比刚才好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陆毅磊欣慰笑了笑：“作家嘛，都是这样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总是伤春悲秋的瞎感怀。”
王怡菡嗔道：“你才瞎感怀呢！”看着王怡菡情绪好了起来，陆毅磊也不由得有些莫名高兴，笑道：“今天在山南采风，感觉收获如何啊？”王怡菡摘下棒球帽，甩了甩头发，说道：“大有收获，不虚此行啊。”
陆毅磊道：“那就好。”停了一下，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西藏啊，西藏到底哪里好？竟然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家人不担心吗？”
王怡菡轻笑了一声：“我家人是拿我没办法，呵呵，我从小就自由惯了，他们根本管不了我。”沉吟一下又说道：“西藏到底哪里好？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难道西藏的风景比别的地方美那么多吗？美到让人魂牵梦萦，流连忘返，一次次再来，一次次梦到吗？我觉得不是。我觉得是因为两点：一是西藏是给人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在这片土地上，你可以忘记烦恼、痛苦、哀愁，甚至是世俗中的一切，你生活在幻境之中，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二是看西藏的风景特别辛苦。当你忍受着高原缺氧、头疼欲裂、恶心呕吐等症状，甚至想死的心都有的时候，那时看见的风景，哪怕它根本不美，你也会终生难忘。”
望了一眼漆黑的车窗外，王怡菡像是告诉陆毅磊，又像是告诉自己，语气中有种痴迷和坚定的味道：“我之所以会喜欢西藏、会留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自由。”
陆毅磊如醍醐灌顶，自由，是啊，在很多人心目中西藏就等于自由，在这里你可以与现实世界脱离，没有任何牵绊，自由飞翔。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一只鸟，想要往哪里飞，我不知道，我只能努力地飞，我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到相爱的伴侣，即使他不能和我一起飞，他也会让我随心所欲地飞翔，然后默默地等待我回来。”王怡菡轻轻诉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种期盼。
陆毅磊叹息道：“你这个要求也太高了吧，大姐，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估计都做不到。”
王怡菡轻啐道：“去死，你就那么希望我找不到男朋友。”陆毅磊“哈”的笑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陆毅磊感觉两人好像相识多年一般，十分投缘，十分默契，他有时候甚至觉得王怡菡好像很了解他。
到达贡嘎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郑大哥老两口醒了过来，问司机师傅：“几点了？到拉萨还要多久啊？”
司机师傅回答：“7点多了，还要一个多小时，你们是在这里吃饭还是回到拉萨吃饭？”一天的经历让四人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四人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回拉萨再吃，而且要好好撮一顿庆祝一下。王怡菡介绍道：“拉萨有个夜市，里面有很多小吃，一会儿我们回去就到那里大吃一顿吧。”陆毅磊和郑大哥夫妇连声赞同。郑大哥握着老伴的手，对陆毅磊和王怡菡道：“咱们这一路虽然是拼车拼在一起的，但是我们觉得和你们特别投缘，过几天我和老伴准备去林芝，要不咱们四个人再一起拼车去吧？”
陆毅磊看了一眼王怡菡，道：“我准备去珠峰看看，怡菡也建议我去，我想回去就找人拼车了。”
宋大姐感慨道：“还是年轻好啊，可以去珠峰，不像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西藏了。”
陆毅磊忙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再来了？”郑大哥解释道：“我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以后来西藏身体会越来越承受不了。”郑大哥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有些消沉地说道：“其实啊，我们这次来西藏，最初计划是去珠峰和神湖的，可是她身体不好，高原反应很严重，上到海拔4000米以上就受不了，珠峰和神湖海拔都太高，所以我们去不了了。”
陆毅磊连忙宽慰道：“不会的，等到了夏天，您和宋大姐养养身体，再锻炼锻炼，肯定就能去珠峰和神湖了。”
郑大哥轻轻叹了口气：“老了，不行了。我这辈子最想的，就是和她一起去爬珠峰、看神湖，可是如果她去不了，我自己去也没什么意思。”宋大姐只是望着郑大哥，眼中一片深情。
郑大哥看了看宋大姐，四手相合：“不过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世界最高峰是什么样子，站在那里看世界应该很自豪吧。”
王怡菡也劝慰道：“如果真是去不了珠峰，您也别太遗憾，这世上的好风景多得是，去不了珠峰，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嘛。”
郑大哥笑了一下，豁达地道：“是啊，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世间没有什么非看不可的风景，生活才是最不可错过的美好风光。”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啊，年轻的时候你能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要不等年纪大了，做不了了，那真的会后悔的。”
陆毅磊听了半晌无言，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没去过珠峰，或者想去却去不了，自己有机会可以成行，一定要把握住，否则真的会后悔的！
可能感到车内气氛有些压抑，王怡菡忙插嘴问道：“郑大哥，刚才您说的神湖是不是拉姆拉错啊？”
郑大哥点头道：“是啊，拉姆拉错就在山南的东北边，形状像一个椭圆形的铜镜。据说，它可以预测人的前生来世，朝拜此湖的有缘人可以从湖水幻化的影像中看出神谕，看到自己前生来世的情景。”
陆毅磊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假的啊？”郑大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王怡菡补充道：“我也听说过，其实‘拉姆拉错’藏语的意思就是吉祥天母，吉祥天母即是守护神，也是预测神，据说拉姆拉错的预测非常灵验，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每次寻访达赖、班禅大活佛转世灵童之前，都要到拉姆拉错占卜，以受神谕。”陆毅磊不由得咂舌。
郑大哥满是遗憾地说道：“可惜拉姆拉错的海拔也是在四五千米以上，不然我们一定去看看，测测我和老伴下辈子都转世在哪里，怎样才能在一起。”
王怡菡缓缓说道：“如果真的命由天定，也许太早知道了结果而又无法改变，也未必是件快乐的事。”
陆毅磊却一直在想：“前生来世，来世前生，真的是注定的吗？今生我所做的努力到底能改变什么？”心底百般滋味，五味杂陈。他不由得望向东北方，那东北方的“神湖”真的那么神奇吗？
车子回到拉萨市区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司机师傅直接把他们送到天海夜市大门口。四人径直冲入夜市，寻了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小摊坐定，宋大姐负责看东西，其他三人以此为根据地，半径一公里，开始扫荡各种特色小吃，一会儿工夫就买回来一大堆。
郑大哥和宋大姐年纪大了，只稍稍吃了些清淡的，就停下了筷子。陆毅磊和王怡菡却是中午只有一碗方便面打底，早已饿得眼冒金星，见到了吃的简直不要命，乱七八糟的一通狂吃，连话都顾不上多说，直到十来个烤串、七八个馄饨、三五只鸡翅下肚才长出一口气，开始开腔聊天。
四人离别在即，均有些不舍，又喝了些啤酒，留下电话号码，互道珍重，分手而去。
回到“格桑梅朵”酒吧，王怡菡道：“时间还早，进去坐会儿吧，刚才要是没喝过瘾，我们再喝点。”
陆毅磊道：“不早了，今天跑了一天，你也累了，改天吧？”王怡菡笑道：“这在拉萨算早的，不累，进来坐会儿吧。”说着当先进了酒吧，陆毅磊也跟了进去。“格桑梅朵”酒吧依然温馨如故，既不过分热闹，又不过分冷清。只见志强哥叼着支烟坐在吧台前正和收银的藏族小女孩聊天，王怡菡过去打了个招呼直接进了吧台，陆毅磊也坐在吧台边和志强哥打招呼，想到杨薇薇说他和王怡菡的关系，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王怡菡问陆毅磊：“你喝点儿什么？”“哦，来一瓶拉萨啤酒吧。”陆毅磊随口答道。王怡菡亲自拿了瓶啤酒，打开递给陆毅磊，转头对志强哥说道：
“今天去了趟山南，认真领略了一下藏族文化的源远流长。”志强哥神色如常，问道：“你们俩吗？怎么样，感觉山南好玩吗？”王怡菡道：“挺好玩的，我们拼了个车，陆毅磊还给我拍了好多照片，都特漂亮。”志强哥笑道：“那给我看看，开开眼啊。”
陆毅磊有些不好意思，取出相机递给他，志强哥一张张地看过去，王怡菡在旁边细细解说，陆毅磊突然心中有些忐忑，担心志强哥看不上他拍的作品。
“拍得真不错，特别是这几张拍得很漂亮，还有这几张，怡菡，拍得你又自然又漂亮，简直和电影明星一样了。”
陆毅磊暗暗松了一口气。王怡菡笑道：“真的假的啊，不许拍马屁。”志强哥也笑道：“我这是在夸摄影师呢，你非要上赶着。”陆毅磊忙笑着举起杯，三人碰杯喝了一个。王怡菡在吧台里忙活，志强哥建议道：“咱俩去里面坐吧，免得一会儿她又赶我们。”陆毅磊点头称是。两人坐在酒吧角落里一时没了话题，有些冷场，陆毅磊急切中竟随口问道：“听说您留在拉萨是为了怡菡，和她一见钟情，真的吗？”话一出口才感到自己问的实在是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