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青青子衿（四十六）

“到了。”

千面的语气格外轻快，一扫一路舟车劳顿所带来的心情上的阴霾。由于身份限制，他早早地下了马车，改为步行，走到约定的交接地点。

进入都城，黎霁也格外好奇地打量着这里。虽然魔界如今的都城与魔主当初建造的那座城池不是一个，但是它的气势还是在的。

今日的都城笼罩着浓雾，太阳从东方升起，雾气显露出淡淡的紫色光泽，颇有“紫气东来”之感。街道上的人们神色匆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似乎发生了什么特别要紧之事。这一天的护卫也特别严实，内三层外三层的，每隔街口必有关卡，侍卫多到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没过多久，那些都城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站在道路两旁。就算是这里有这么多的人，也没有一人大声喧哗。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又或者四处张望着，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我们赶上一年一度的魔王巡游了，”千面一脸兴奋，“或许我们能一睹真容。真是千载难逢啊，我从来……”

“又不是什么美女，你激动什么?”黎霁一脸嫌恶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一声长钟响起，紧接着道路被一队士兵清理，然后所有都城的百姓士兵们都齐齐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俯着身子。城门也被重重地放下，一时间都城成为了完完全全封闭的城池。

千面扯了一把发愣的黎霁，自己也跪了下去。毕竟这是魔王，是在妖主死后，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

黎霁不想自己太过突兀，也学着身边的人那样，俯下了身子。

魔王的轿辇是极其巨大而华丽的，上面布满象征着魔界都城的城花。那是黑色的花朵，生有六瓣，花蕊是金色的，花粉就像是黄金碎末一样，轿辇过后，他们也纷纷扬扬，散在了众人身上。

都城的西方有个大祭坛，面向东方。魔王的轿辇行驶至此，稳稳地落了下去。

魔王踩着黑曜石堆砌成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上了祭坛。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袍，所有的纹饰皆由金丝绣成，衣领翻起，将人衬托得格外高贵。魔王的衣摆上面满是立体的六瓣花，花瓣镂空，花蕊在下一层的布料之上，设计得格外精巧。漆黑如夜，却也有着皇族的骄傲，想必这就是它的设计理念了。

黎霁趁着所有人不备之时，悄悄地抬起头打量着魔王。按道理，魔界的皇族跟魔主灵幽没有一丝血缘关系。魔界的皇族只不过是魔主身边一个得力干将的后裔罢了。而这个得力干将，是魔主运用煞气，花费自己的心血和神魂，创造出的人造人。他们的身体是煞气凝聚而成，因为天生拥有着极其独特的“无”之力量，才被魔界始终敬仰着。

那种“无”的力量，是一种与煞气结合后，会将所操纵之物，瞬间化为粉末的能力。它不仅强大，而且也有着强悍的震慑力量。这也是魔界的皇族为何换代不换姓的原因。这种血脉是魔界的瑰宝，是魔界所有人最向往的力量。

魔王站在高高的祭坛上，俯视着众生。然后他轻启薄唇：“起。”

一旁的司仪高喊了一句：“起——”

所有人闻此毕恭毕敬地抬起头，然后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谢陛下恩典。”

魔王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一旁的司仪。后者高喊了一句：“魔主显明——”

只听“轰隆”一声，北方的道路开始有些抖动。众人拉拽着一两巨车，上面是足足有十丈高的巨型雕像。

“灵幽……”黎霁看清楚了那张脸，仿佛突然失去了魂魄。那种跨越千年的思念，在那刹那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不是没想过此生再无与他相见的可能，只是他一直坚信着他们总会重逢，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这样跟他说过一样。只是，他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他看着远处灵幽的雕像，一时百味杂陈。那双眼睛被工匠雕刻得格外栩栩如生。是的，与他灵黎不同，他从来都是最骄傲的王者，从来都不肯居于人下。他话不多，却总是用着自己的实力说话。

不料，一道轰鸣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只见一道墨黑色的风暴卷起，将石像团团围住，然后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从头到脚。恐怖的裂痕布满了石像全身，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那石像从中间裂开，然后越碎越小，最后随着风，一并吹走了。

那浓雾未曾散开，加上这石像的粉末，一时间所有人都视野都被封锁了起来。他们捂着口鼻，希望这些粉尘快速降解。

黎霁一脸不解地看向魔王。但是后者却是一脸解脱，然后收回了他的手。

是魔王做出的动作……黎霁一下子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只是为什么？虽然只是个雕像，但是魔主在他们魔界难道不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吗?他们魔界难不成……他们魔界要造反了不成?

看着这些人对自己的亲弟弟如此大不敬，他也在竭力地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希望魔王迅速给他们一个解释。

“从今日起，魔界只属于皇室，不属于魔主，不属于别人。魔界，不能居于人下，更不能退居一方。为了我们魔界的未来，本王定要为整个魔界尽心尽力，直至最后！”

魔王向前一步，颇具威严地说出了这些话。

“所以，与魔主有关的一切事物，三日之内，必须清理干净，换上魔界皇室的标志性象征。相信我们魔界，只存活于我们自己的手中，然后为它拼上一切！”

“我等甘愿追随魔王陛下，肝脑涂地。”站在祭坛前的那些将士，像是有组织的一样，齐齐跪下，然后说出了这些话语。

黎霁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是明显要向世界宣战吗?他不在乎百姓的生死了吗？他们一定有反抗的，不是吗？

但是事实让他失望了。从内向外，所有人层层地跪下，然后喊出了一样的话语。一时间，都城的音量，达到了最高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