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暗香微度玉玲珑（四）

宫灯曳曳，清风飒飒，性情踌躇只不知是否阑珊。

“亭皋正望极，乱落红莲归未得。沉执扇渐疏，罗衣初索。”

“上苑春来流莺啭，翠微冰破小泉淌。

须臾蓦如蓬岛开，仙霭迷漫冰绡帐。

婵媛姗姗凌波轻，其中最艳是天香。

如从阆苑粉蕊出，疑是织女彩缎纺。

璎珞耿耿金乌钏，钗钿昭昭玉兔珰。

云髻蝉鬓簪灼灼，月帔霞裙佩琅琅。

素肩斤削香肌雪，皓领玉刻美眸煌。

花容参差一树梨，蛾眉偕同百重嶂。

不胜罗绮楚腰瘦，似柳依依春水旁。

缬裾翩翩飘楚云，罗袖盈盈舒春江。

彩凤旋翥奋鸾翱，游龙回飞惊鸿翔。

玉树琼花竞娇娆，一时满楼东风漾。

霖雨散金千道虹，星辰流转万缕芒。

彩雯明霞相辉映，能教黯月换艳阳。”

茉嫔的声音从不知竟是朗如珠玉，空若幽兰。梓贵人擅拨筝六宫皆知也便不足为奇。陆舒笉手摇小扇，眉间颇有兴致，原不知这后宫里头竟还藏了这般的人，从前倒是疏忽了。又不知这茉嫔到底是姐妹情深肯帮楚愉一把，还是有意显露。茉嫔入宫今有四载，现下荣宠渐衰，倘若略施手腕也正是，却不想藏得这般好。

纵使傅清从来不动声色，陆舒笉稍稍侧眼，也可以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竟不知他到底是以楚愉的霓裳羽衣为主，还是茉嫔的声音为主。

楚贵嫔之舞姿不愧为盛京第一，霓裳羽衣自安史之乱失传她竟能寻得，而后世舞蹈究竟是变了，不如昔年惊羡；民间霓裳羽衣常以羽扇两面，彩练数尺，楚贵嫔却是承袭杨妃羽扇四面轮而环之，莲步翩跹复杂，白练数尺环绕周身仿若月宫姮娥凌舞九天；忽而步速渐慢白练垂地羽扇绕身，却又猛然以回旋之势卷一地白瓣绕身。

一舞终了。

满堂余声了无，周遭人均是满面惊艳，楚贵嫔安然立于原地。半晌方才掌声鹊起。

“飘然轻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陆舒笉搁扇轻声道。

恪亲王回盏一盅，眉间微醺，“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陆舒笉望一眼恪亲王回道。

“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皇后缓声笑道。

傅清转着手上扳指，方击掌道：“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

皇帝一击掌，座下人方都回神来，亦随而击掌。

楚贵嫔眸间盈盈若春水，“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

宜贵人轻摇小扇，“臣妾诗书不甚了解，倒听不懂这话了。”

皇后温婉微笑：“只是赞美楚贵嫔舞姿惊人罢了，贵嫔一舞动人心，梓贵人的琴音也很好。”

梓贵人忙福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德妃娘娘相赞，臣妾愧受。”

傅清笑言：“原也是楚贵嫔舞姿惊人的缘故；方才你还未到之时，舒笉便已然晋了贵妃，你该唤她昌贵妃了。”

楚贵嫔一笑复又言：“贵妃娘娘恕臣妾失礼还唤娘娘为德妃，臣妾请罪。”

陆舒笉浅浅一笑，“本还未行册封礼，实在也不必这样叫的。”

如此楚贵嫔方才去偏殿换了衣服回殿坐下。皇后与陆舒笉联手唱的好戏才开始，究竟是小胜了，更何况，还拉下了一个茉嫔来。

恪亲王起身道：“原不知贵嫔娘娘舞姿惊为天人。”说罢举杯笑道：“此杯浊酒敬贵嫔！”

楚贵嫔回笑，亦回手举杯。

等坐下了，周遭开始泛起一阵香气，众人奇怪来源，却是绾嫔扑着扇子，嗅着身旁味道，朝楚贵嫔道：“贵嫔身上是甚么味道，竟这样香？”

楚贵嫔抬袖闻了闻，笑道：“都是婢女们熏的香，我并不知道。”

殿内便又上起了歌舞，一派祥和之气。苎绾哭闹着要到楚贵嫔那边去，楚贵嫔便也接过来抱着逗弄，好不欢喜的样子。

皇后望着那边楚贵嫔便道：“本宫瞧着贵嫔倒是与孩子投缘，不若早些生下一个孩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好。”

楚贵嫔微微扬眉，“臣妾怕是福薄。”

陆舒笉微微一笑，“过些时候本宫差太医院给你开些坐胎的药，调养身子也是好的。”

“贵嫔娘娘好福气，必然是会得偿所愿。”宜贵人轻声道。

“那便借妹妹吉言了。”

陆舒笉稍稍侧头朝茉嫔那边看去，只不知这姐妹之情是不是要断了，过后扬唇一笑，只专心望歌舞。

那边楚贵嫔已然在喂起了甜汤，苎绾喝得眉眼俱笑，没过多久便睡着了，乳母便小心抱下殿去，楚贵嫔方才提箸夹了几块糕点食用，想必对味她倒多食了些。

忽有一婢女小跑而来向綄曦小声说了什么，綄曦便疾步上前俯身附耳于陆舒笉轻言几句，未几便见陆舒笉脸色渐变。陆舒笉轻哼一声，又细声吩咐綄曦几句，她望一眼侧旁皇后，依然是满目闲然，看着歌舞。皇后曾经试探时，意思便是最好就在苎绾生辰之时，而如今看来什么都如常，并不有将生变故之样。不成是皇后改了意思？可依着皇后的性子并不是的。

宴席酒意尚鼾，环歌笙舞。陆舒笉稍稍揉了额角竟是酸痛不堪，也是了，如今身居贵妃之位掌协理六宫，许多事情腾不出手来料理，楚贵嫔是一患，茉嫔是一患，两月之后又是新秀入宫，一下又多了人。

“娘娘！娘娘！”楚贵嫔随身婢女延曦忽而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