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报春
百鸟报春
七月初七。
宜嫁娶,忌动土,利出行。
天还未亮透,京城郊外的官道上,一家孤零零的茶寮已经升起了炊烟。
“店家,再来一碗!”
秦大柱将碗底最后一点茶水喝干,粗声大气地喊道。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擡头望向不远处的城门。
这京城的水就是不一样,淡出个鸟味儿来,还不如村头井里的甜。
秦大柱一边腹诽,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干硬的麦饼,就着茶水啃了起来。
邻桌,几个身着华山派服饰的弟子正强忍着不耐。
其中一个年轻弟子捂着耳朵,压低了声音对为首的岳青青抱怨:“少主,这庄稼汉嗓门也太大了!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还有那个丰荣,算什么医仙?骂人比谁都难听,好不容易给师伯解了三秋枯,转头又给咱们下了个‘一日死’!还让我们冒着危险去……”
“闭嘴。”岳青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弟子瞬间噤声。
岳青青收回目光,看着还在大口啃饼的壮汉,只觉大脑嗡嗡作响。
壮汉一嗓子,竟让他丹田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乱窜起来。
他微微皱眉,瞥了那壮汉一眼,见他一身粗布短打,腰间别了把平平无奇的砍柴刀,眉头皱得更深了。
难道丰老头子说的“一日死”当真这么厉害?连普通人声音大了些都受不了?
秦大柱没理会几个年轻人嫌弃的目光,他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几亩麦子。
今年雨水足,长势喜人,估摸着再过个十天半月就该收了。
要不是前两天躲懒去了趟茶馆听书,他这会儿应该正在磨镰刀,而不是坐在这喝这寡淡的茶水。
【得黄金千两,不如……】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秦大柱又灌了一口茶,啃完最后一口饼,将柴刀往腰间紧了紧,站起身,扔下几个铜板,便大步流星地向城门走去。
他刚走两步,一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妇人不知从何处闪出,几乎与他并肩而行。
那妇人衣着朴素,与寻常农妇无异,可当她侧身走过,清晨的阳光恰好洒在她肩头时,看似平平无奇的布料上,竟隐隐浮现出数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蝴蝶并非用彩线绣成,而是以同色的丝线,顺着布料的纹理织就。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察觉。可一旦光线流转,蝶翼便会随着角度的变化,折射出淡淡如珍珠般的光泽,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这等巧夺天工的绣法,怕是江南最好的绣娘,也未必有此功力。
两人对上眼,同时挑了挑眉。
“哟。”妇人声音细柔,话里却带着几分调侃,“你也舍得出来凑这热闹?”
秦大柱哼了一声:“怎么?就许你拿针线戳人绣花,不许我这打铁的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两人相互挤兑了两句,还没走几步,就见城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正与守城的兵卒争得面红耳赤。
一个面容俏丽,身着道袍的年轻女子,右手举着一面写着“铁口直断”的算命幡,左手一张皱巴巴的通关文牒快怼到守卫脸上了。
“你个龟儿子倒是在看噻!你要的文牒都给你看了,我阔不可以走了嘛!”
她话音刚落,旁边头戴毡帽的西域胡商就不耐烦地挤了上来,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舌头就跟粘在了上牙膛一样。
“你的快快!我的货!太阳,大的,晒坏了!葡萄干,干干渣渣木有咧!”
紧接着,一个身穿蓝印花布衫,说话吴侬软语的人也钻到了守卫面前,他摇着一把破蒲扇,慢悠悠地说道:
“各位阿哥阿姐覅急个啦,阿拉就是来送趟丝绸,送好就走人个呀,蛮快个哦。”
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昏脑涨。守城的几个兵卒被这群南腔北调的“乡巴佬”围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刚才明明问的是这帮人进城要干嘛,结果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他们到底要干嘛!
只觉得耳朵边上像是有一万只鸭子在叫。
为首的兵卒忍无可忍,将手中的长戟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巨响,扯着嗓子大喝一声:
“都给老子安静!”
他虎目一瞪,扫视着眼前这群乱糟糟的“乡巴佬”,脸上满是颐指气使的傲慢。
“排队!都给老子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报上名号、籍贯、来京何事!还有,都给老子说官话!说不明白的,就滚回你们的穷乡僻壤去!”
他一番话说得又快又狠,众人虽是不忿,却也只能按捺下来,不情不愿地排起了队。
年轻女子排在最前,暗暗翻了个白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日你个仙人板板,明明是你个龟儿子听不懂人话。”
她身后的胡商也跟着抱怨。
“官话,南德咬石。”
跟在胡商身后的男子则摇着蒲扇,轻轻叹了口气。
“做啥嘎凶啦,和气生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