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妹妹

走进胡同口，便听到里头嬉闹的笑声，身穿蓝色衣裙的姑娘被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围在中间，吱吱喳喳地笑闹着，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高举的冰糖葫芦。

安静地负手立在一边，苏子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白皙的脸蛋在阳光下红扑扑的，眉飞色舞，让人见之舒心。

玩得正乐的阿若偏头看到了他，霎时绽开笑容，明若灿阳。他的眼瞳忽而轻颤了一下，睫毛轻垂，掩饰心口那一瞬间的悸动。

两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好胜心一起，直接左右抱紧阿若的腰肢，把人团团围住，本就怕痒的阿若笑得弯腰，弃械投降。

得逞的于德胜还没来得及炫耀，便觉脊背一寒，怯怯地回头，对上一双轻眯起冷光直射的黑眸，吓得他登时缩了手，躲到阿若身后。

“苏大人，”阿若扬手，笑盈盈的，“我看到皇榜了，你没事太好了。”

“阿姐，”于德胜紧张兮兮地拉着她的手，“他又来抓你的吗？”

他还记得，年初的时候阿姐被这个人抓进牢里了，他娘还担心的睡不着。

阿若戏谑地看向明显一愣的苏子锐，看他心虚地别过脸，才弯身拍拍于德胜的手，“你以为你阿姐老犯事吗？他不是来抓我的，要不，我把他抓回家，你看怎么样？”

“抓他回家干嘛？镇宅吗？”于德胜睁大眼，脱口道。

阿若一愣，顿时喷笑。现世阎罗来镇宅，听起来挺不错。

苏子锐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胆子看场合定大小的于德胜连忙笑嘻嘻地放开阿若，领着孩子们便跑了。

好整以暇地弯身看那个偷笑的姑娘，苏子锐懒懒地道，“抓我？嗯？”

阿若脸蛋微红，眉眼弯如新月，“苏大人这么好，我想把你藏在家里头不是很正常吗？”

“胡闹。”苏子锐轻斥，语气轻柔带笑。“你还住回春风里？”

阿若点头，她也没想到因为出过惨案，春风里的院子还没住满人。本来还想住到之前王夫子那院落，会便宜些，但彩心害怕就算了。

苏子锐听得挑眉，这丫头还真是……坦荡。

“对了，我听说赵王要娶亲了。传闻这位赵王仅凭容貌迤逦便与你们并称京城四子，我也好想见识一下是何等美貌让满京的女子都自叹不如。”

京城四子中，唯有这位她还没见过，也只有这位以容貌著称，阿若也忍不住好奇到底有多美能让人如此称颂，连皇子的身份都不能让人避忌。

话才刚说完，腰身已被掐了一记，她瑟缩着求饶，嗔他好几眼。偏生下手的人姿态翩然优雅，出手却又快又狠。

“当然，男人太美没好事，还是我们苏大人宜室宜家。”

苏子锐气笑了，大掌捂上她满是戏谑的笑脸，懒得看她，“油嘴滑舌。”

两人沿着胡同漫步，秋日的阳光明媚得恰如其分，透过槐树枝叶投下来，斑驳如画。

“你意思是，今上命你起草律令？”阿若有些意外，她对这些分工不清楚，但这种律例一般都是由中书省研究起草成案的吧。

“算是特许，毕竟是我们以案例主张成例。只是起草，具体还得等上奏至中书省定稿。”苏子锐简单说了一下流程。“本来一桩婴儿的案件不足以让他动容，只是先太后昔年曾多次被人以厌胜术迫害，最狠的一次还是差点让人以为今上中邪，但其实都是下毒算计。许是这些辛秘让他也赞成把刑罚写入律例。”

不明觉厉，阿若眼中满是明晃晃的赞许，却也有隐忧，“其实，这种秘术很多平民并不清楚，这个条例也没有很迫切立法，你费这么多功夫，不会觉得不值吗？”

哪怕是她曾处的先进社会，也只是笼统归类为封建迷信活动，但她隐约觉得苏子锐是有针对的。

“不会，律例在不用之时不过是普及和学习，但一旦出事……”苏子锐偏头，看着身边的姑娘，“总会有用上的时候。”

阿若不明所以，但他要做的事确实有意义，她也支持。点赞之后，阿若想起另一个传闻，“苏大人，我今早出摊子的时候，听到好多你的事迹哦……就是说当年山寨的事，嗯，我是说……”

她从景澜那里知道当年猛虎寨被灭的经过，有心想要提起又不知道该怎样说清楚。

“我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后来一朝被害，被人绑进了猛虎寨，差点就毁在那里。”苏子锐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如此坦然地提及昔日的耻辱，只是如今对她说起过去，心中已无愤恨。“多亏了一个小姑娘拼死相救，又得景大人相助，才得以脱身。后来的事，便如传闻，血腥屠寨……”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眸光炯亮，低声问道，“怕吗？”

阿若怔然，怕吗？那段记忆她已有些模糊，那时年岁还小，每天最大的目标就是平安活下去，存着她此生最黑暗的想法，杀掉孟霸天活着逃离那座山。如今想想，记忆模糊，也不存在什么后怕。

理智上，他们不死，她和一元就必须受尽屈辱而亡。那根本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我说不怕，你会失望吗？”无论是谋算杀人，还是目睹他屠寨，她都不曾后怕。

苏子锐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挺好的。”

阿若眨眨眼，忽然笑着凑近，大眼亮晶晶的倒影着他眉眼柔和，“苏大人，那位小姑娘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她呀？”

他毫不退让地望进那双带笑黑眸，目光慢慢灼热起来，让原本打算调侃他的人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地想退却又不舍。

“以身相许，如何？”

他注视着她，面容不动声色，却毫不掩饰眸底汹涌的情意，仿佛要把她吞噬其中。

“挺，挺不错的……”听着便让她浮想联翩，耳根发烫。

苏子锐被她逗笑，指尖轻点她的额，唤回她不知道飞到哪里的心神，“走吧，送你回去，有些事我再细问一下宋大夫。”

当日陈姑娘负伤，他便是找了宋大娘相助，如今事件解决，他尚有一些细节想问清。

阿若跟着他走，偏头瞥了眼，苏大人闲庭信步，敛去笑容后神情淡漠疏离，看得她好胜心狂袭。

路上还有些行人，他们靠得不算近，阿若借着躲开迎面而来的挑货郎走近了些，敏锐地发现身边人脚步微顿。

他目不斜视，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仿佛注视着路上每一寸，脸色肃穆。

阿若看得直想叹气，难怪顶着这么一张脸和家世配置，在这京城里的受欢迎程度还不如林子言那个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她今日穿的是广袖襦裙，垂手时袖长几乎及膝，行走间如披薄纱飘逸，而他一身宽袖锦袍……悄然地，她的手指不着痕迹地轻勾住他的，顺着摆动指尖将要离开之际，那只火热的大掌却寻了过来，把她微凉的手纳入掌心。

得逞的人笑意粲然地侧头看他，他耳根悄然浮起一抹红，眉梢轻扬，在她眼中竟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