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湮灭
我突然抓住许律师的手，嘶声道：“我爸爸现在哪里？我要去看他！你带我去见他！”
许律师抹了抹眼泪，凄然地说：“还在殡仪馆。遗体火化后骨灰仍存放在殡仪馆，等着你回来找个日子将他与你母亲合葬。现在已经很晚了，工作人员都已下班。找人不是不可以，不过将会惊动很多人，对你的处境不利。明天我想办法带你去拜祭。”
我似懂非懂的听着，只知道现在不能去看父亲，现在不能去。我心心念念的父亲，天人永隔之后，连见上一面都比登天难。我靠着许律师的胳膊，撕心裂肺，放声大哭。
他轻拍着我的背部，待到我哭累了，声音转为断断续续了，说：“你的处境挺危险你知道吗？”
我闻言陡然从悲痛中醒转，想起刚才说的，边抽泣着边问：“许叔叔，刚刚你说你赶到我家的时候大宅已经被烧了，能不能……说详细点……这事又跟沈……沈剑锋有什么关系？”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事发那晚沈剑锋去乐家大宅找过乐总，不过路口录像表明，他的车子在大火前两个小时就离开了。那晚恰好附近别墅的屋主都外出度假，而且发生在深夜十一点多，烧了很久才被人发现。你父亲、张管家、司机、陈妈还有两个佣人无一生还……尸检表明，他们都是被烧死的，死前没有挣扎，明显被弄晕之后被误认为已死，所以纵火焚尸。”
我紧紧的抓着裤子的布料，大冬天的又好像被人灌了一大桶冰水，浑身上下哆嗦不已。那些看着我长大的至亲至爱之人，那些善良可敬的音容笑貌，都随着那一场大火，灰飞烟灭在了这个冬天的寒风里。
是谁？
“是谁？谁那么狠，要将我乐家灭门！沈剑锋到底有多大嫌疑？许叔叔你如实告诉我！”我含泪咬牙切齿问。
“除了沈剑锋当晚去过你家，再无其他迹象表明有外人来过。可是沈剑锋搬出路口摄像这个物证以及加油站的人、他的家丁做人证，证明他在那个时间点没有时间作案；此外，他也声称没有作案动机，更不会铤而走险做这种事。没有可靠的证据，警察也只叫去盘问了几句就放了回来。”
“那他找我父亲做什么？”我愤愤道。
对这个男人，我只有满满的恨，恨他的薄情，恨他的狠厉，如今又与家人惨死扯上关系，对他再无半点情谊。
“这个只有警察那里有备案，不过涉及个人隐私，他们不敢透露。想来沈家也是打过招呼，我是半点口风都探不到。后来，警察根据我提供的线索，查到张景华身上，但也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拿他怎么样。也有查到过往其他仇家，但也是没有太多线索。乐总……”许律师顿了顿，“乐总生前仇家不少，这案子确实很难查。”
我身软无力，勉强聚集着精力对话着，很多事情都没弄明白，我不能倒下去。
“许叔叔，你告诉我，沈剑锋的嫌疑有多大？”我摆脱不掉这个男人给我、给乐家带来的阴影，我想弄清楚，到底，到底他在父亲临终前两个小时，对父亲做了什么。
“从事发前几个月的事情来看，沈剑锋与乐家确实是对立的状态，尤其是……视频曝光之后，你父亲将其暴打一顿，更是激化了双方的关系。若说动机，沈家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毕竟世仇摆在那里；但若说他亲自以千金之躯来搏乐家几口，那未免得不偿失，他犯不着。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是失手。”
我心底刮过一阵冰冷的寒风。
他继续道：“但没有证据表明他有作案时间，这才是症结所在。你父亲从前的手下现在都认定跟他有关，这几个月搅得他们家不得安宁，沈家也都找你呢。想必刚才你已经听到他家佣人说的。”
我闭上眼，用残存的余力恨道：“我又能做什么。即便能做什么，我也不会出面！”
许律师沉默了几许，又道：“还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我听这语气，脑子一根神经被挑起，还有什么更不堪的吗？
“cz因为灭门事件股价跌至冰点，债主一窝蜂找上门来。无奈之下cz被清算破产，以偿还债务。上个月被hj整体收购了……”
一股气冲到脑门来，最后化作一身的战栗。
父亲辛苦半辈子的cz，呕心沥血打造的cz，最后落入了仇人之手。
他过往的忠告浮上心头。
他曾说，沈家早已觊觎cz。
他曾骂，如果我执迷不悟，迟早有一天cz会被沈家吞并。
早在前几个月，沈家就一路打击cz……
我睁着惶然的双眸，脱口而出：“一定是沈家。即便不是他亲自出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是他！一定是他！不然怎会那么凑巧！”
我晃着许律师的手，激动尖叫着。他再度轻拍我的手，稳住我道：“你先听我说完。不管是谁，你首先要做的是保护自己，这才对得起乐总的在天之灵！”
保护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之前cz为了寻找新的增长点，力排众议，以乐总个人名义借巨款投资影视业，结果这一年行业低迷，也因经营不善，惨遭亏损。出事前债主们不敢轻举妄动，出了事谁都担心自己的借款打水漂，都找上门来。但乐家早已资不抵债，哪来那么多钱偿还，乐总的账户也早已被扫空，如今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你。外界都认为你去避难了，更认定乐总早就为你准备了一条出路，你那里肯定有利可图，都巴不得掘地三尺把你找出来榨干了。”
我听着如同阴风阵阵的信息，剧烈颤抖着，茫然着，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因为是以乐总名义借，被沈家收购的cz就此脱离了债务。所以现在的你是最危险的。他们时刻盯着乐家，盯着与乐家有关的人。要是被发现你回来了，以他们的手段，你不死也得残了。对他们而言，父债女还，天经地义。叔叔这么说，你明白吗？乐总的财产已经被全部充做债务，但仍旧没有完全偿还，债主们等着你回来抵债！”
我眼前模糊一片，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冷酷无情的。
我颤声泣道：“那我该怎么办？”
“逃！”许律师郑重道，“明天拜祭过你父亲后你先去外省避一避。乐总确实有一小笔秘密款项寄存在别处，明后天我帮你办理。不多，但可以勉强维持一段时间。往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的了。”
我泪眼婆娑。天大地大，到头来我竟然要走上逃亡的路。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再无其他亲人。
我想到了表姐，可是许律师残忍的告诉我，表姐家也被债主骚扰过，现在举家外出避难，无法正常生活。
我又想到了宏则。对，还有与我青梅竹马的宏则。
许律师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有些隐忍道：“于宏则在十月份回来过一次，不过是办理股份转让事宜。他父亲在cz原本有一些股份，他那次回来将股份全部转让变现。之后就没再出现过。想来，出了这种事，肯定是能避则避，谁还回来趟这浑水。”
我脑子里扫过那张干净阳光的脸。我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他变卖了股份，是要跟cz撇得一干二净吗？父亲迟迟不曾入土，他也不过问吗？
宏则……
许律师这时看了一眼我隆起的肚子，终于问了出来：“小瑶，这五个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泪水再度如出闸的河水奔流不止。
我哽咽着：“这是一场噩梦，孩子我会拿掉。许叔叔我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同情的点头，“我明白。我会帮你安顿好，给你找医院。这孩子不管怎么来的，都不该在这时候生下来。”
他转而语重心长道：“事情已经发生，你要学着面对现实，学会独立，勇敢的活下去，让自己强大起来，才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栽培。这就是人生，随时都可能遭遇挫折。你从前一直都一帆风顺，因为有你父亲的照拂，你自己也天资聪明。但往后的日子，只有你自己了。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有迎难而上。”
我茫然点头，无力再去思考其它，只惨惨的说：“我现在暂时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是这几个月里认识的，他人很好，不会出卖我。今晚我先去他那里，明天叔叔你再带我去殡仪馆好吗？”
“也好，你在我这里极可能也被人盯上。他家在哪里，我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