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霹雳
我犹豫再三,让阿松把我送到许律师住所楼下停车场,离喜扬洋家不远。喜扬洋有些不放心,也跟了出来。
许律师做了乐家十余年的顾问律师,可说是随着乐家的发迹而扬名律师行。他是个极其严谨之人,也正因如此父亲非常信任他,和他私交不错。他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一般情况下,他会在九点左右到家,严谨的人对生活作息要求苛刻得近乎刻板。
我泪眼模糊的坐在后座上,指甲深深的掐进座椅上的毛垫,内心被无数把刀挥割绞弄着生疼。无比焦灼的等待着许律师的车,要么是等待死神,要么便是迎来希望。
九点左右许律师的座驾终于溜进了固定停车位,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他“滴”地锁上车时,我腆着肚子急匆匆的赶上去。今天穿了件宽大的黑色大衣,不是很显肚。
“许叔叔。”
许律师一回头,惊讶的盯着我,表情僵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左右张望,忙走上前,急切的压低声音:“上我那儿再说。”
疾步往前,见我落在后面,又回头。这才注意到我挺肚的姿态,眼里更是万分的惊讶。
我压着满腹的苦水,微微低头,止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只轻轻说:“一言难尽。”
他轻轻点头会意,叹道:“慢点走,没事。”说完带着我从停车场电梯直上他楼层,自是避开了大堂的众目睽睽。
许律师五十来岁,职业需求,时刻头发笔直、西装笔挺。他老伴在上海给儿子带小孩,所以房子里只他一个人住。
他将我让进屋子,请我落座,问我喝点什么暖暖身子。
我摇摇头,甩着满脸的泪水问:“我爸爸……他……”
我不敢看他,不愿从他脸上看到真实的表情,心底甚至想着哪怕他假意的骗我一下也好,不看表情便无法辨别话的真假了。
许律师再度叹了口气,踱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端到我跟前,“先喝点,对身子好。”在我身旁坐下。
我忙接过,豆大的泪珠答吧一声滑进杯里,溅起轻轻的水波便消失不见。我随便喝了一口放下,再次急急的问:“许叔叔,我只想知道我爸爸现在哪里。”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听着这悲戚的语气,猛一抬头,屏住呼吸看着他悲苦表情,只听到他如同地狱里传来的死亡令,“他已经不在了。”
他说,爸爸不在了。
来之前隐约有了心理铺垫,来这里不过是徒劳的寻找那一丝丝没一锤定音前的希冀。可是,当听到许律师的那句话,那种世界崩塌的绝望终于席卷而来。
我整个人像是被强行撕裂了一般,五脏六腑被扭到一起,再被碾过了碎片,片片都在滴血。
我剧烈的颤抖着,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哆嗦着憋不出半点声音。许律师安抚的轻拍着我的手,我终于收束不住濒临崩溃的情绪,恸哭出声。
养我疼我护我的父亲,教我做人教我做事的父亲,说是我一辈子靠山的父亲,十六年几乎朝夕相处的父亲,出了事会为我摆平的父亲,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我记得最后一面,他对我说“希望你一直这么执着”。
我记得最后一面他穿着蓝色衬衫……
我因为陈煜杰的事发脾气外出的那次,成了我与他的最后一面。
那天他期待而心痛的表情,竟成了我心底最后的定格。
叫我怎么去面对以后的生活。
我还不满十九岁,我还没上大学,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学会……
我全身痉挛着,半晌没停下来。最后,整颗心都被切割成了碎片,痛得无法呼吸,痛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生命像是感受到了我极度的压抑,拼命的踢打我的肚子以示抗议。腹部翻江倒海的恶心令我哇的将今天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秽物洒满茶几,如同我千疮百孔的心,惨不忍睹。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再无气力去思想。眼前一黑,倒在许律师的胳膊里。
……
一阵粗狂的喧哗声将我从昏迷中惊醒。只觉得眼皮沉重,喉咙发干。待挣开眼睛,黑暗再度从四面八方涌来。
门外的对话声让我意识骤然清醒。
“她确实没回来找过我,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不是早说了吗?她在五个多月前就失踪了,乐之尚临终前都没得到她的音讯。”是许律师沉着的声音。显然,我在他家的客房里。
“许律师,我知道你对乐家忠心耿耿。”是一副字正腔圆的男音,没记错的话是沈家的一个佣人,曾几次给沈剑锋送过东西,是而我认得,“可眼下乐家倒了,乐之尚的徒子徒孙们都怀疑是沈公子害的,三天两头找他麻烦,他可是冤着呢。麻烦您转告乐小姐,我们沈公子是清白的,都有人证物证。快出个面把他们给压下去吧,沈家感激不尽哪。”
我被搅碎的心再度被揉成了粉末。父亲是怎么死的?父亲的死和沈剑锋有关吗?
沈剑锋,你毁了我还不够,难道还染指我父亲了吗?
我死死的撑住墙,撑着自己不滑下去。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了我,又将我融成了黑色的粉末。
我再度剧烈的痉挛着,喉咙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我已经听不清门外说了什么,像一个快要断气的人,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到最后连呼气的气力都差点没了。
噶搭一声,房间门突然开了。我幽幽的转过头,望着站在光明与黑暗交界处的许律师,满脸泪花,颤声着一字一顿:“我爸爸……他是怎么死的?”
许律师苦着脸,轻轻的扶着快要断气的我,走到外面,将我安顿在沙发上。茶几的秽物已经被清理掉,我眼前正摆着一个盛了半杯茶水的青花瓷杯。
我呆愣着流泪,意识是清晰的,心是死的,全身是麻木的。许律师娓娓道着,向我诉说了从我被绑架到父亲离世的始末。
那晚我被绑之后,父亲左等右等不见我回家,便出动人手寻找,当晚就查到了沈剑锋头上。他气愤不已,连夜带人闯到了富华公寓向他要人,却得到冷酷的回复:人已离开。再查闭路摄像,确实在十点左右我便落寞的离开了富华。
父亲又顺着附近路口的摄像查到了我行走的大致方向,却止于某个路口,因为我在那儿之后走入了老城区的窄道,至此在摄像头里消失。之后父亲报警,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全城搜索我的踪影,却音讯全无。那时,我已被秘密带到郊外一栋别墅幽禁了起来。
再后来,二十多天后,心急如焚的父亲收到了张景华的口头要挟,这才知道人在他手里。也正因为张景华暴露了自己,才把我转移到了更远更偏的那栋别墅,开始了我噩梦般长达四个半月与世隔绝的幽禁。
“乐总早就在限定时间准备好了百分之二十的股权让渡书,一面寻找你,一面准备着一旦别无他法便将让渡书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