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2)
乱世红颜
【常见秋叶随风舞】“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地逃出来了么?”看到自家弟弟含着泪迎面跑来,刘縯心中也是一暖,赶紧跳下坐骑,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把,笑着数落。
“没、没有,我哪哭了!”刘秀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大声反问,却又有新的眼泪淌下来。“风、风吹的。这边风大,尘土迷了我的眼睛!”
虽然此番救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有惊无险。但刚才被岑彭追杀之际,刘縯还真有些担心,万一自己失手被擒,这个弟弟和其他家人怎么办。大新朝的律法,对反抗者向来是严惩不贷。而刘这个前朝皇姓,更是被官府视为眼中钉。一旦揪住错处,绝对不会留情!
“小家伙人小鬼大,这次能成功脱险,倒也全亏了他!”见刘縯和刘秀两个兄弟情深,邓晨也跳下坐骑,用手在刘秀肩膀上轻拍。
“的确,有志不在年高,古人诚不我欺!”冯异和刘植等人也纷纷迎上前,当着刘縯的面,对刘秀大加褒奖。
“刘、刘三儿,我哥、我哥他怎么样了?”唯独马三娘,此刻心中只牵挂自家哥哥马武。
“刚脱离险境,我就变成刘三儿了!”实在不习惯马三娘的粗鲁,刘秀回过头,冲她猛翻眼皮,“连声谢谢都不会说,早知道这样,昨夜就该把你们兄妹直接赶出客栈去,让你们自生自灭。”
“我,我……”马三娘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有些过分。脸色微红,跳下来蹲身施礼,“几位哥哥,刘、刘三哥,多谢、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三哥”两个字一出口,她的脸色顿时红得几乎滴血,后边半句话,声音小得尚不及蚊蚋哼哼。
好在众人都是心胸开阔之辈,没有谁愿意跟她一个小女娃娃计较。纷纷侧身拱手,笑着还礼,“三娘不必客气。快去看你哥吧,他就在马车上,还没有从昏迷中苏醒。”
“多谢各位恩公!”马三娘的心脏忽然跳得厉害,赶紧又低低地道了声谢,撒腿奔向马车。跑着跑着,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这冒失姑娘,居然也能杀出勾魂貔貅的名号?”望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刘植忍不住笑着摇头。
“关心则乱。她充其量也就十四五岁,其实年龄和刘秀差不多!”冯异性子比任何人都宽容,笑了笑,主动替马三娘辩解。
“你们来得倒快。”刘植表面镇定,心实则一直悬着,看到刘縯和邓晨,这才放下心来。
此地距离棘阳不远,大伙也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几句要紧的话交代过后,便又跳上坐骑,赶起马车,急匆匆而去。一上午马不停蹄,又逃出了五十余里,眼看着到了通往宛城和涅阳的三岔路口,才又纷纷拉住了坐骑。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岑彭那家伙精明至极,等他发现他老娘并没被人掳走,就会追出来,依我看,马三娘你赶紧带你哥走吧。”刘植行事最为谨慎,果断跳下马车,将缰绳和皮鞭都交到了马三娘之手,“不过你要记住,这次我们救你兄妹,是看在你们往日的义举上,若你们不知悔改,下次再见面时,咱们彼此最好装作相逢陌路!”
“是,恩公。”马三娘见哥哥依然昏迷未醒,心中焦灼万分,但知道别人已经对自己兄妹仁至义尽,只能咬着牙接过缰绳和马鞭,然后蹲身行礼。
才驱动马车走了十几步,刘縯却忽然带着刘秀,策马追上前,皱着眉头说道:“马姑娘,你打算去哪儿?身上还有钱吗?令兄的伤情,最好花上一些时间去调养,否则恐怕会后患无穷。”
马三娘如何不清楚,自家哥哥马武尚在生死边缘徘徊?然而兄妹两个都是朝廷重金悬赏通缉的要犯,而对方却是良家子、读书人,前程远大。能仗义出手相救,已经是难能可贵。自己跟对方无亲无故,岂能要求更多?
想到这儿,她强压下心中的软弱,咬着牙行礼,“多谢伯升大哥询问,小妹准备绕过宛城,前往博望一带寻找良医。至于钱,我身上还有几件饰物可以变卖,倒也足够支撑几个月时间!”
“嗯!”听马三娘说得硬气,刘縯点点头沉吟。
对于马武的安危,他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然而自己忙着送弟弟去长安读书,刘氏在当地也是数得着的大户,实在不应跟对方往来过多。
“你头上的簪子是木头削的,既没有手镯,也没有耳环,除了手中的钢刀之外,拿什么换钱?”还没等刘縯作出决定,小胖子朱祐已经从冯异的战马上滚了下来,将马三娘的“谎言”直接戳破,“还不如直接跟我们走,我、我把我的盘缠分一半儿给你!”
“臭小子,你倒是仗义!没有钱,看你怎么读书!”邓晨被朱祐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追过来,俯身给他头上来了个爆凿。
“我,我可以花刘秀、严光和邓奉他们三个的!”朱祐想都不想,抱着脑袋回应,“我们三个是好兄弟,好兄弟有通财之谊。哎呀,别打!我、我借,我借还不行么?将来发了财还他们!”
“滚!”实在拿朱祐没办法,刘縯先抬腿将其“踢”到了一旁,望着马三娘,低声发出邀请,“你哥伤势太重,你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而且还没钱给他抓药。反正我们也要路过宛县,干脆就再送你们兄妹一程吧!”
“不敢再劳烦恩公。您、您已经替我们做得够多了!”马三娘闻听,立刻滚下车来,含泪下拜,“小妹我有手有脚,不愁赚不到钱来给哥哥买药。您和刘三哥都前程远大,不该被我们兄妹给耽误了!”
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令刘縯禁不住对她刮目相看。正准备再度发出邀请,就听见坐在自己身前的刘秀笑着说道:“你呀,没钱就不要嘴硬。什么用手脚去赚?恐怕是要重操旧业,用刀子去赚吧?一旦被官府盯上,我们昨晚和今天岂不是全都白忙活了!”
“你、你、你瞎猜。我,我……”马三娘心里的想法,被他猜了个正着,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然而,说来也怪,她有胆子跟任何人拼命,唯独在刘秀面前,却如同遇到了克星般缚手缚脚,只好低下头,双手不停地拿自家衣服角撒气。
“哥,咱们好人做到底,带上他们兄妹,先过了宛城再说!”好在刘秀没有继续穷追猛打,抬起头,望着自家哥哥眼睛提议。
“好!”刘縯原本就有救人救到底的心思,“三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听此言,马三娘的眼中,立刻泛起了盈盈泪光。放下鞭子,躬身下拜,“多谢恩公,多谢刘三哥。多谢诸位君子!他日若有机会……”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刘縯摆摆手,笑着打断,“既然救了你们兄妹,总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自生自灭。你等等,咱们一会就出发!”
交代完毕,他又拨转马头,对着刘植、冯异等人抱拳施礼,大声说道,“此番与诸位兄弟并肩作战,荣幸之至,永世难忘。”
“我等也是!”刘植接过话头,大笑回应,“见识了伯升兄的侠义和令弟的谋略,才知道天外有天。此行但有昨晚和今日,已经不虚!”
“是极!”众豪侠哈哈大笑,都觉得刘植的话说到了大伙心窝里。
“如此,刘某就不废话了,跟诸君就此作别!”寒暄已毕,刘縯再度拱手,“眼下已经出了棘阳管辖地界,哪怕岑彭追上来,没有真凭实据,也拿我等无可奈何。诸位就请放心各自离去,他日若有机会,刘某必定登门造访,与诸位一醉方休!”
诸豪侠陆续上前,与刘縯、邓晨两个拱手道别。爽朗的话语声和大笑声,透过秋林,震得霜叶簌簌而落,被风一卷,缤纷绚烂,宛若二月落樱。
【谁料霜花逐日开】
目送众豪侠远去,刘縯跳上坐骑,带着大伙继续赶路。邓晨则把坐骑让给了活泼好动的朱祐,自己跳上了车辕,驱赶着马车紧随刘縯身后而行。至于刘秀、严光和邓奉三个,则全被邓晨强行关进了车厢中,与马三娘一道去照顾马武,以免在路上被多事的人看见,再横生枝节。
原本就狭小的车厢中装了一个大人和四个孩子,空气难免就污浊了些。而马武身上的旧伤又发了炎,不时地散发出阵阵恶臭,令人胃肠为之一阵阵翻滚。好在刘秀、严光和邓奉三个虽然年纪小,却个个都像刘縯一样,生就了一副古道热肠,非但没有嫌马武累赘,反倒不时搭把手,帮助马三娘用盐水替马武清洗伤口,喂汤敷药。
马三娘自打落草以来,平素接触的全是些性情粗豪的江湖好汉,难得遇到同龄人为伴。加之又欠了大伙的救命之恩,很快就抛开了心中那道无形的防线,跟众人熟络了起来。
偏偏邓奉又是个好奇心极重的,总爱打听一些江湖秘闻。有了马三娘这个现成的内行在眼前,岂能不把握机会。因此在路上一有时间,就把自己昔日道听途说来的故事,找后者进行验证。而马三娘也有意向大伙说明,凤凰山好汉并非官府口中杀人越货的恶魔,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一来,几个少年人的旅程,倒丝毫都不枯燥。不时就有惊叹声或叫好声从车厢中传出。这可羡煞了小胖子朱祐。想跟大伙一起凑热闹,却隔着一道厚厚的车厢。欲向马三娘献殷勤,却找不到任何人肯跟自己换乘,只急得抓耳挠腮。
“伯升,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干粮吧。”见朱祐那神不守舍模样,邓晨心中觉得又是好笑,又是不忍。
“也好。”刘縯此刻也觉得口干舌燥,便轻轻拉了下缰绳。
“是到白水河了吗?其实跟咱们家附近的淯水,是同一条。只不过这里是上游,所以名字不一样!”刘秀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对整个荆州的地理却不陌生,立刻从以前读过的书籍中,给出了答案。
“应该是,你去打些水吧!在官道右侧。我刚才已经听见了流水的声音!”刘縯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嘉许。自家弟弟身子骨略微单薄了些,但博闻强记,智慧过人。将来定会比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有出息。
“严光、邓奉,你们俩跟刘秀一起去。朱祐,你和马三娘去捡点干树枝,咱们一会儿把水烧开了喝,免得生病!”不放心刘秀一个人去打水,邓晨跳下车辕,大声吩咐。
“哎,哎!”朱祐喜出望外,立刻翻身下马,飞一般冲到车厢门口,伸出一只手去搀扶马三娘,“三、三姐,下、下车。小心路上有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