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埋葬在五岁那年的孩子
“他走的时候抓着我的手，，浑身抽搐着求我！他说‘娘亲，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儿子好痛苦！好痛苦……’我不禁想到他四岁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只有这么高……”
这位一生信佛的女子跪坐在自己儿子断掉手臂的身侧，将自己的手抬到一个高度，不悲不喜的描述着“他的脸上长满了肉，圆鼓鼓的看起来就像神仙的小童子，他的头趴在我的膝盖上问我‘娘亲，父王为什么很少来我们这里玩啊！他总是去大哥那里和可敦他们一起吃饭，可是我也是他的儿子啊！难道他就不喜欢我吗？’我看着他那么疑惑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嫁给你是为了家族的使命，生下他亦是如此！娶我是你的任务！生下他亦是你的任务！你瞧我们这个儿子多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
“举儿五岁那年，我心中烦闷出去散心，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同我讲法论道，我倒是身心舒畅了许多，自此我日日拨动着这念珠，对他那本就不多的关怀也更加的少了，就这样我们的举儿在我们的忽视下自己长大了，他再也不会趴在我的膝头问我父王是不是不喜欢我？再也不会甜甜的叫我娘亲，每次请安的时候都是母妃前母妃后！时过境迁，没想到再次听到我的孩子喊我那句娘亲时，竟然是要我结束他的性命……”
说到这句时，那原本无悲无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整个人一下子趴在自己儿子肩头，微微的抽搐起来。
赫连怀站在原地，既没有上前，亦没有退后，他突然看到赫连举手心握着的一块竹片，他认得那竹片，是他刚满六岁那年，自己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的那片，那上面有只有两个字，一个是“怀”，一个是“举”。
他记得当时只比赫连举大两岁的赫连绝基本已经会写所有的字了，而赫连举却只有一张红扑扑的脸，笑的一脸憨厚。
初冬的清晨凉风嗖嗖的刮着，他正在大帐内练习书法，赫连举穿着一套新袄子笑嘻嘻的走进来，他踮着脚尖问自己在干嘛？
他告诉他“父王正在练字”
那孩子眨巴了一下金光闪闪的眼睛问“如果举儿也练字是不是父王就会经常陪我了？”
当时他不甚在意，只觉这孩子只晓贪玩，和绝儿对比起来着实逊色。
所以当时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却不想那孩子是以为自己赞同了他的想法，转头就往外跑。
过一会赫连举喘着粗气跑了回来，手里面拿着一片竹片，仰着红扑扑的懒蛋说“父王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喏！我找了好久才在娘亲梳妆台上发现了一片，虽然形状没有父王的竹简那么平整，但是也可以写字，父王可以在这上面给孩儿写两个字，让孩儿回去练！”
说着他又踮起脚尖，用那胖嘟嘟的小手捧着那竹片虔诚递到书案前，赫连怀认得那东西，那是侧王妃用来配制美容药膏的小竹片，这孩子竟然将它偷了来.
那时赫连怀只觉好笑便问道“举儿啊！父王这有的是竹简，你为何不直接让父王给你一卷呢？”
“啊！”赫连举笨拙的挠了挠自己的头，一脸尴尬的说“举儿还以为父王只有这一卷呢！”
闻言赫连绝在心中不住的叹气，他把自己所有的聚焦点都拿去看赫连举的笨拙，而没有却留意那张满是对父亲崇拜的天真笑脸。
他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告诉他“你的竹片太小了，只够写两个字！你想学什么字？”
小孩子仰着脸，用胖胖的手指不住的挠头，一双浓浓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的竹简，上面那个“施”才写了一半，只觉得看着变扭，索性趁着墨迹还未干，赶紧把另外一半补上。
就这样他又继续写了十几个字，若不是赫连举那“唰唰”的挠头声，他都忘记了自己书案前还站着自己的笨儿子。
等到他整个书简都写完时赫连举才道“父王我想到了，我想请你在这上面写举儿的举，和父王的怀！”
闻言他吃了一惊，却还是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心中的嫌弃暂时放下了一些，他笑着招呼自己的儿子过来，给他抬了一把小板凳，让他坐在上面，自己则站在他的身后，捉着赫连举小小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那两个字。
最后看着他满心欢喜的捧着那竹片离开。
如今回忆起种种细节，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那日的暴跳如雷，明白他怎么会用手指着自己，用那样外强中干的声音质问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们可都是一样？
原来，童年时候埋下什么样的种子，长大后就会有什么样的果实啊！如果他能抽出一些对笔墨纸砚的痴迷，抽出那么一些时间好好的给那种子浇花施肥，也许恶的种子也能开出好的花吧！可是他没有，那时候太年轻，爱的只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却忘记了在意自己的人或事。
他想赫连举死前经受的身体痛苦一定不是他一心求死的原因吧！他是草原的儿子，虽然算不得天资聪颖，但长年习武征战的伤痛也没见过他说过一句痛。
而如今他却抓着自己母亲的手，祈求一死，恐怕是心灵上承受着更大的痛楚吧！
自那日他断了右手后，自己就没有见过他，今日他发狂自己更是没有来看一眼，那种深埋在心底，那日积月累的失望，一定在那里刻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吧！
他这个看似最粗枝大叶，有勇无谋的二儿子怕是把所有的细腻和敏感，都留给了关押在他心底的那五岁男童了！
想到这里他已然老泪纵横，他命人拿来止血药和纱布，还有一套赫连举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把自己儿子胸口的匕首拔了下来，止血、包扎、最后帮他整理好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