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归途
本不宽敞的马车随着两人的登车，更显拥挤了些。
仪表堂堂的白面书生司马懿，缩头缩脑坐在角落里；高眉阔鼻面带风霜的曹昂，正襟危坐双手抱胸，双目不时瞥一眼对面的狐裘少女。
几个孩童拥挤在少女身边，小脸透着畏惧地偷偷打量那二人。
马车里的氛围有些沉闷，赵迟靠坐在曹昂左边，不时望一眼帘子外马车驾座的方向，念叨一声：“我车技这么好还不让我开。”
那山曜也不知怎的，死活不肯再让赵迟驾车，宁愿自己挨冻受累，也要亲自驾车。
挨着赵迟的曹昂脸皮抽搐一下，他方才一路追赶，可是亲眼见识了这小子的驾车伎俩，从未见过有人把马车当战车来驾驭，胆子大得没边了。
拥簇在小孩儿中间的张有容没好气地瞪一眼赵迟，颔首轻声逗弄着一众小孩儿。
司马懿轻咳一声，对曹昂说道：“子脩兄怎的会来此，你不是在城外驻守亭长馆舍么？”
曹昂，字子脩。
他目光飞快地扫一眼对面的少女，不敢说出实话，那可是黄巾教的妖女，本领难以预测，更何论身边还有个实力不简单的赵迟，倘若一语道破，他怕自己今日要交代在这儿。
方才现身后被司马懿生拉硬拽坐上马车，曹昂这一路都极不自在，努力控制着内心的紧张，强作镇定。
“例常巡视，走远了些。”曹昂找了个借口，道：“仲达兄今日怎会弄得这般狼狈，不过下乡收个算赋，却闹得差点丢了性命。”
司马懿叹了叹气，神情忧虑道：“黄巾妖人着实可恨，闹得如此厉害，朝廷也不派个人下来管一管，这样下去只怕迟早会出大祸事。”
曹昂却有些不以为意，“区区几个毛贼罢了，待大军一至，定叫妖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话说得暗带锋芒，便是故意说出来，想看看那少女有何反应。
张有容仿若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逗弄身边的孩童。
司马懿笑了笑不做多言，这曹子脩出身高门贵族，有些傲慢也很正常，探头朝一旁角落的赵迟望去，抱了抱拳微笑道：“小迟兄弟，方才多谢援手，等回去后，还请赏脸来司马家吃顿便饭，让小生聊表谢意。”
“好。”赵迟略作思量后点头，又好奇问道：“你此前在大河村说，朝廷发放救济钱粮，既如此，缘何乡下百姓还是在忍饥挨冻？”
司马懿神色僵住了片刻，道：“此事，我得回去问问家兄，我分明记得有十几车钱粮发放到县下各处村落，那过账文书还是我亲自过目的。”
赵迟听罢端正坐姿看向司马懿，正色道：“年关将近，此事司马公子还请多多留心，守护好温县的太平。”
司马懿苦涩一笑，瞥一眼身边的曹昂，道：“此事，等回去了，你来一趟我家，咱们细聊。”
曹昂听出话外之音，冷哼一声，微怒道：“怎的，仲达兄的话曹某听不得么？”
“在下并无此意。”司马懿故作恭敬地敷衍一句。
曹昂皱了皱眉，侧身看向身边的赵迟，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元炁修为已然不俗，言谈气质也很是与众不同，不知师承何人，祖籍何地？”
赵迟愣了愣神，正待编织谎话，坐在对面的张有容也是目光微变，美目里泛出一丝冷意。
似询问赵迟来历，便触动了她的逆鳞一般，车厢里莫名间变得压抑起来，低声说话的孩童也纷纷闭口。
曹昂脸皮僵了僵，暗叫一声不好，问错话了，这小子的来历只怕有问题。
气氛焦灼，曹昂如坐针毡。
正在这当口，司马懿笑道：“这位赵兄弟乃是张家旧识，与张家大小姐有婚约在身，老家遭难后来温县投奔张家，如今也算是张家人了。”
说着朝赵迟抛了个眼神，“是吧小迟兄弟？”
“对对对！”赵迟笑了笑。
气氛缓和下来，张有容眼中冷意变淡，继续温和地逗弄小孩儿。
曹昂却是纳闷地说道：“某观小兄弟面相如此稚嫩，怕是尚未年满十八，据某所知，那张家大姑娘虽是生得貌美，年龄却是不小了，如何会与小兄弟结得婚约？”
那意思，张春华舞刀弄棒的时候，赵迟还在喝奶，谁家大人如此糊涂，结这等姻亲。
司马懿干咳一声，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搭话，个中曲折他能猜出个大概，却也不会自找无趣说出来。
曹昂这话让赵迟也有些蚌住了，有些时候，一个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坐在对面的少女却是眸子一亮，娇声笑道：“是吧，你也这样以为，姐姐大这呆子好几岁呢，太不合适了！”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曹昂愣住，瞥一眼少女，又看看赵迟。
少女迫切地说道：“曹公子出身高贵，不若去与我姐说说，让她退了这门婚事。”
这哪儿跟哪儿，曹昂瞠目无语，传闻那张家娘子自幼习练武艺，脾气凶得很，他只是随口一问，可不想去触霉头，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无人敢求娶。
这不由得让曹昂想到了自家大姐，脸皮抽了抽，干咳一声不作言语。
少女见状不满地撇嘴“嘁”了一声。
曹昂心中越发困惑起来，一个武道修为不简单的俊秀少年，来历可疑；太平教的妖女，眼下看来，与少年应不是一路人，估计这妖女是想把少年引入太平教，但不巧的是少年已经成了张家人；张家武馆，极少抛头露面的张家大小姐，与太平教会有牵连否？
刚才在大河村，这少年以一己之力扭转逆境，吓跑那黄巾妖人，解救一众百姓，此等颇有侠义风范的行为，绝非太平教的弟子。
此中蹊跷颇多，待回去后，得好好查一查这家人，曹昂暗自打定主意。
马车驶过山野，渐渐靠近雪幕下的县城，自县城南门驶入寂静的街道，又行了一段路，曹昂和司马懿跳下马车，与赵迟拱手道别。
马车沿着街道朝东市行去。
司马懿和曹昂转身行入一条长街，街上有零星的捕快在巡逻。
司马懿瞥一眼身旁昂首挺胸持戟而行的曹昂，道：“子脩，莫要去查那少女，那女子约莫半年多之前来的温县，据传是从冀州魏郡而来，一路治病救人多行善举，之所以来温县，便是远亲的身份，前来救治身患重疾的张家武馆老馆主，其余的我也不知了。”
冀州魏郡，太平道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