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围塘夜话
“我说。”
“你要是真想杀我,真的不需要装神弄鬼。”
章獒子一脸委屈,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真的是遭了报应,以前山民给自己白干活还落不下好,现在自己给这个家伙白干活,还要时刻准备躲刀……
刚才自己安分守己的修着甲,天可怜见,自己真的没有任何要搞事的想法啊,自己真的只是想靠手艺吃……靠手艺换点时间,可眼前这位,毫无征兆,突然就暴起把刀砍过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也得亏自己练武多年,拿起铁甲一磕,把刀刃磕到墙壁上去了,但这位依旧不依不饶,往下又是一划,自己被狭小空间限制住无处躲闪,这刀就往眼睛划过去了。
不幸中万幸,自己眼睛没有瞎掉,但鼻子被砍掉半个,右边的嘴唇还被划拉开了。
“啊这个……真的对不住,我刚才做噩梦来着……真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虽然这人是俘虏加杀人犯,但这次确实是公羊理亏,公羊又不是无理也闹三分的人……这事闹的,确实有些尴尬了
章獒子没有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公羊的说辞,他终于体会到山民们被欺负时的愤懑了——无法逃避,无法申诉,只能接受。
唉,人生啊,最不该作恶太多。
章獒子突然想求个速死了,在地府里该审判审判该处罚处罚,赶紧投胎转世,下辈子哪怕投胎成狼了他也不吃一口肉。
……
公羊重新把火堆点起来,刚才自己一步上前,膝盖直接压到还没烧完的木炭上,所幸清醒的迅速,没把裤子烧出来个洞。
火焰摇曳,重新照亮这一方小山洞,公羊看了眼章獒子编甲的进度,便晓得刚刚过去了不久,或许还没有半炷香的时间。
但心里的感受,仿佛是度过了几个轮回。
公羊实在是无法表达那种感受,他现在的记忆里只剩下几个模糊且具体具体的形象:拾柴的自己、巨人、以及那铺天盖地白色长方形。
还有疼痛、恐惧。
莫非是自己没达到仙爷的期许,所以仙爷给自己下降头了?或者秦渠鹫捅自己的刀上沾什么毒素了?
公羊摸摸自己后背,哪儿的伤口已经结痂,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唉,这真是啊。
公羊暗叹了一声决定转移下自己注意力,抬头一看章獒子,发现他正警惕的盯着自己。
“咳。”
“我想问下秦渠鹫的事情。”
“将军的事?”章獒子这次真的是说话漏风了“他的身份之前不是都挑明了吗?”
“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他。”见章獒子还是不信,公羊没再多做解释,直截了当的说明“你不要问,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好,将军其实是……”
“手上活不要停,也不要隐瞒或者骗我,不然我就把你交给那些散户,让他们决定你怎么死。”
章獒子打了个冷颤,感觉嘴角都好了不少,思路也利索了起来,更不敢再叫什么将军,遣词造句都平白了不少。
“秦渠鹫祖上,是跟着太祖起事的从龙功臣,但未立大功,只得了些钱财赏赐,回来后多年经营财产,算是富甲一方了。”
“传到他父亲,却在外求学时染上五石散,回来就疯疯癫癫的,他几个兄弟落井下石,分家只给他那一房分了一点产业——此事当年闹的可是满城风雨。”
章獒子说到这,又飞快的抬眼打量了下公羊神情,发现他眼睛睁的老大,仿佛那些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一样感兴趣。
嘶,这到底是哪家的子弟,是专门在戏班子里修炼过吗?怎么装乡巴佬装的那么像?
也不怪章獒子心傲,当下穷人活着都得拼命往死里干,各家孩子,读书学武一样都不会有。言传身教更是一塌糊涂,让人觉得他们只给孩子传授了愚蠢一样——若是一个普通人得到这套甲,他把甲拿回去,在土炉烧红打成锄头章獒子都不会意外。
就像公羊那次,明明可以轻易制服受重伤的羊廷甫,拿走那些铠甲,可他对这些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视而不见,就晓得拿披风和靴子,完了还到处吹嘘……然后就让没亲眼见过的秦渠鹫推测出来,不仅背后挨了四刀,原先拿到的披风靴子也丢了。
也就是魏缺谆谆教诲和最近多次挨打受伤的事情教育,不然公羊绝对比现在看起来还愚蠢。
“没几年后他父亲就死了,然后秦渠鹫便淡出视野,据说是去了乡下。”
“下次回来,是在他姑父考中举人前夕,大概是之前一个月,他开始主动走访各家,重新疏通旧日的关系网,而且出手十分阔绰。”
“之后两年,经营产业也好,为父报仇也罢,都十分干净利落。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我真正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四年前,他来我家做说客……”
“对了,我还没问你的身世呢,你家那的?”
“我家……我家在南普县,是做买卖的……”
公羊一眼看出这话是假的,谁家商户子弟去练这么壮的身材,也许有,但可能性不大吧。
不过公羊没有揭穿,他没准备上门杀他全家,恩怨到这里就断了……嗯,至少现在没有。
“他来是说了什么?”
“他是来劝我们在汒山养匪的。”
“养肥?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几家出人出力,在荒野无人的地方充做土匪,打劫来往商户,或者其他家的产业,当然有时也会打自家产业免得被怀疑,但自家人的钱财会如数归还……还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是我们心黑,是所有宗族都会这么做。有的养在山里,有的养在城里的都泼皮窝……这件事是秦渠鹫牵头,刚开始只有几家,我也是那时被派进来的……”
“可我听说秦渠鹫是想造反的?”
“是,我们也是一年后,秦渠鹫把汒山牢牢捏在手里之后才发现的。”章獒子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悸,也有些兴奋——曾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顶多会是个家族黑手套,可当秦渠鹫向所有人袒露志向的那一刻,章獒子血液都沸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