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前刻
第二天的时候,萧舜很早就醒了过来,而白念还脸色惨白的倒在床榻上未曾有过动静。
萧舜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看着司战宫内有十几个仙仆在布置着红绸和一切婚事事宜,他伸手捂着胸口的地方,总觉得闷闷的,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他稳定心绪,起身踏出了寝殿,看着院子里走来走去忙碌的仙仆,他竟有一瞬间想走上前让她恢复自己原来的模样,他还以为是那个女子又变作了仙仆模样,或者说他这样希望的。
可希望始终只能是希望,最后还可能变成绝望,他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都扫了出去,他是神界的司战神君,寥寥数语就可毁一族的萧舜神君,不过情爱罢了。
“花桃仙子呢?”他朝着仙仆冷冷的开口,情爱不应该是击垮他的东西,而该是帮助他绝地反击的武器。
仙仆愣了愣,顿住脚步,而后极快的反应了过来:“萧舜大人是想要见花桃仙子吗?这恐怕不行...”在看见男子越来越冷的目光后,仙仆把腰又弯下去了一点,赶紧解释,“新娘出嫁前是不能和新郎见面的,恐怕需要等黄昏...萧舜大人去接新娘的时候才能见到了。”
萧舜眯起眼,就在仙仆以为自己要遭殃的时候,萧舜只是挥挥衣袖让她离开了,而他自己则又走到了那颗菩提树下的茶具前,他四周环视了眼,直接挥手将这里重新变了幅模样,菩提树变成了一颗银杏树,摆放茶具的矮桌和滚了金边的席子也换到了另一边,先前的在院子中供人闲坐的石桌和石凳也一并消失不见了,萧舜本来想换个位置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昔日连续一个月里他都在那张石桌上为女子挤出毒血,又或许是想到了女子曾坐在那里用一盘毒果盘试探他,再者又是想到了五日前他和女子曾在那里琴瑟和鸣。
等他落座矮桌旁的时候,看着桌子上的茶具,突然来气又把茶具和矮桌连着席子也全都给换了新的样式,因为他突然想到就在这张桌子前,就饮着这茶杯里的茶,就坐着这席子,那女子跟他第一次说他与她那人间夫君长得极像。
等这个院子大变样到完全识不出原先的模样后,他才开始动手烹茶,时而垂头看着火炉,眼中是炙热的火焰,时而抬头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走来走去的仙仆,看着门楣宫殿悬挂的红绸,此时眼中是如湖面般的平静。
火炉上的水沸了后,他才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取过火炉上的茶壶给眼前的茶杯倒上半杯茶,茶面上不停冒着热气,在提醒着人有多烫,可他却依旧伸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热气立马便削减了不少,嘴唇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手执着茶杯在半空停留,视线落于他处,不是在回味茶苦后的甘甜,而是在沉思着如何在今晚的婚礼上让天神把他父母放了。
此时,在魔族的女子也缓缓的从剧痛中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去捂着昨晚受了妖王一掌的心口处,手指才刚刚接受到紧贴肌肤的衣裳,她就已经痛的直呲牙了,本想施法治伤的她也发现她法力全失,低头看心口,她的心已经散着淡淡的红光了,她的心在一点点的衰竭。
“主人....?”
“主人....?”
在第三声“主人....?”响起的时候,紧闭的殿门已经被推开,带进来了一缕白炽的光亮,而后又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白念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才让自己的双眼从刚才那一缕光亮中适应过来,抬头看过去,她还未张嘴,开门进来的那人已经快步上前扑到了她的身上,弄的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感传遍她全身上下,她本想忍忍的,可实在痛极了,才抬手轻轻推开抱着自己的人。
被推开的人也不恼,虽不恼但是声音里却有哭腔:“主人...您怎么来这里了,是不是那个君莫把你关在这里的?”
白念下意识就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根本就不能发出声音来了,不知道妖王的那一掌究竟是下了多重的手,但可以知道的是妖王手下留了情,否则她昨晚就已经命丧黄泉路了,而妖王的那一掌或许只是要保证她死在继任大典上。
“主人?”九羽见女子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中了,立马就来气了,“主人你才是魔主,你才是魔尊的女儿,他怎么可以把你当作犯人一样关起来,而且...”九羽突然盯着女子的胸口不说话了,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主人你的心魔...六界的人都知道您不能离开自己的寝殿,不能离开那盏落地纱灯,那个君莫怎么还把您关在这里!”
说到最后,九羽的情绪已经完全激动了起来。
白念愣了愣,只能用摇头来替君莫辩解了,因为来这里住是她自己的意思。
萧舜消除了所有有关于她记忆的东西,而白念则是拼命想留住魔界唯一还有那男子记忆的地方。
“主人,我带您离开吧?”九羽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要带女子离开,“还有几个时辰您就要去继任魔尊了...”她又垂眼看了看女子的胸口,“您的身体绝对不能够去继任魔尊的,会....”
会死的。
摇摇头,白念依旧还是摇了摇头,不过这次她却笑了,她伸手揉了揉九羽的脑袋,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
九羽这次却不依了,族中本就只剩她一人,女子把她救了后,她才觉得自己又有了亲人,女子就是她的亲人,她绝对不要这个女子死,她不想再孤独一人,不想再孤独的鸣叫。
当初九羽凤鸟一族全部消亡,只剩她一人,她一人站在昆仑山上的树枝上孤独的鸟鸣,所以才引来了女子把它带下昆仑山,可这次她再孤独的鸣叫就不会有人来了,那些人只会嫌她吵闹。
白念深吸了口气,望了望四周,最后望到了角落里的一只墨笔,是她小时候用来画墙上这些壁画的时候遗留在那里的,她艰难的下了床榻,走到那边的角落里捡起了墨笔,之后又站在原地环视着四周哪里可以落笔,最后还是又走回到了床榻边,直接伸手把被褥全都掀了起来,在床板上写着些什么,等写完后起身,她看着九羽并伸手指了指床板。
九羽也不解的凑上前去看,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去告诉萧舜神君,妖王的野心恐在引战六界,让他们提前存有防备之心”。
“可是...主人,您不能留在这里。”九羽还是坚持着。
白念只能又俯身写了六个字:“六界比我重要。”在要起身的时候,又落笔写了行字,“走了就不要再回来,魔界危险重重,我如今护不住你...”为了不让九羽担心,她又在后面加了句,“在妖王面前,我现在的能力只够护住自己”。
“......”九羽本来还想再张嘴说些什么,可在看到女子瞪她的眼神后,只能不情不愿的说了句,“九羽知道了,那主人您也要小心,那个魔尊你千万不能继任!”在走了几步后,她跑了回去,把一个东西交到了女子的手中,“主人,这是我们九羽凤鸟一族的圣物,只要你需要发挥什么作用,它就有什么样的作用,如果到时候他们逼着你一定要继任魔尊,您就用这个逃出来或者是通知九羽来救您。”
白念低头看了看手,手掌心中正躺着一枚镶嵌白蓝宝石的戒指,戒托以昆仑木打造,为了让九羽她伸手就把戒指带上了左手食指上,而后还是抬手在九羽眼前晃了晃,再扬起下颚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九羽尽管不放心,但还是走了,九羽前脚刚走,后脚君莫就来了。
白念看了眼出现在殿外的男子,赶紧走到床榻边,伸手把床褥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床板也被遮盖了起来,虽然君莫只是为了要她继任魔尊才和妖王合作,可是她不敢保证等她继任魔尊后,这个男子就会停止现在一切的动作。
毕竟...这个男子和妖族的关系密不可分。
“参见魔主。”君莫进来后就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魔主怎么住到这里来了?”
白念只是看着男子,没有说话,因为说不了话。
君莫见女子不回答,往殿内又走了几步,环视了一圈后,自问自答:“是因为那个神界的萧舜在这里住过?”
白念的眉间浮起一抹疑惑,不过转瞬之后又恢复了常态,当初萧舜来魔界住的事情几乎无人知道,因为萧舜白日里几乎不出现在魔界,可那次在白日里帮她去医治了一位族人,大概就是如此知道的吧。
“魔主的心应该在魔族。”君莫脸上并没有怒色,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最不该的就是给神界的人,四天前那个天神可是特意派了人带着喜糖来魔族的,说是他们的司战神君早就有婚约,让我们的魔主对他们的司战神君白白上了心,只可惜他们的神君早有婚约,近日....也就是今日黄昏就要完婚,再行周公之礼了。”他看着女子缓缓道,“那喜糖是特意送来给我们魔族赔礼的,如今那喜糖正在您的寝殿放着呢,魔主可要去瞧一瞧?”
整段话都被君莫说的极为轻松,没有咬牙切齿,没有嘲讽的语气,也没有那种嫉妒的眼神,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更难受了,如果君莫咬牙切齿的说出这段话,她可以自欺欺人这段话是君莫生气才说的;如果有嘲讽的语气,她还可以完全不去在意;如果有嫉妒的眼神,她还可以理解是君莫故意为了刺痛她。
可这样平静的语气,就好像是无界一样,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们传达的别人,可经由他们的口说出来却能让人坠入深渊,她虽已在深渊,没了生的感觉,不该有任何知觉,连妖王那一掌虽伤在她心魔上,却始终也无法让她真正的心痛,只不过是内伤罢了,但如今她却觉得有人在用刀子片她的心头肉。
她的眼睛红了,因为说不了话,所以只能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君莫,眼中有祈求。
祈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只要魔主继任了魔尊,之后再带领我们打上神界,大兴魔族之后,神族就会是我们的阶下囚,届时魔主想要如何报仇都行。”男子却以为她是心里恨。
白念将目光收回,呆呆的看着墙上的壁画。
君莫见女子一直缄默不语,以为女子还是在气他,恨他:“我知道魔主现在连一眼都不想看见我,不过这是魔尊的遗命,我不得不完成,还有日后你我的完婚。”
白念依旧表情冷淡,好像是已经接受了这所有的一切,听到君莫的话她一动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墙上那只在海里的鲲。
“继任大典在酉时四刻开始,还有三个时辰,魔主先好好休息吧。”说完,君莫就转身朝殿外走去,只是快要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说道,“继任大典之前会先去祖祠祭拜魔族先祖,之后我会把魔令交给魔主。”
白念望过去,看着在迎着日光而站的君莫,她竟生出了一种悲凉感来,这悲凉感自然为她自己而生,这样瞧着,君莫是有大好未来的年轻人,而她是个即将死去的人,最后她怀着这种悲凉感轻轻点了个头。
她或许就是一个石头罢了,供人踩踏一下往最高处去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