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回走的路上，我忘不掉那和高不离相似的眉眼，和我一样倔强的性格，默默咽下苦涩接受这一切，会是我的选择吗？如果她当真与我相像，那么绝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我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畏首畏尾，变得不再像我了？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突然发现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果真巨大，而且可怕。因为上京的高楼林立和四方的格局，我就把我自己框在这个小框里再也不愿跳出去了吗，我变了吗，我内心明明还是厌恶深入这些权势纷争、朝堂的风起云涌，可我为什么一再担心惹祸上身？我是白鸢啊，我是不怕事的白鸢啊。我对这些敬而远之，不应该是意味着我害怕这些啊。
是高不离的离开告诉我不是事事都可以顺遂我的心意，是与杀手联盟那些人交手让我意识到我不是天下无敌，是陷在这其中却理不出头绪让我一再心绪难平，可这不该是我害怕的理由，我还应该是我啊。
有些事情是无力改变的，我可以接受；我是感情淡薄，这就应该意味着我没有丝毫同情心不该对那个可怜女孩出手相救吗？更何况她还有一张与高不离相似的脸。如果高不离在天上看着我这么做，是不是也会对我感到失望？毕竟他是个那么善良，希望我能万事都好的人啊。
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突然清醒了过来，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我该是白鸢啊。
即便我不愤世嫉俗，就应该目睹这一切发生吗？就应该让那女孩郁郁不得终，生生难叹息，在锦衣玉食中强颜欢笑最后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吗？
周身突然泛起一阵寒意，我以为我没变，可是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
扪心自问，我缺这十两银子吗？对我而言不过是掉了我都懒得弯腰去捡的散碎银子罢了。我是打不过那几个护院吗？他们武功平平，无非一身蛮力，绝非我的对手。那么那个纨绔区区丞相二子的身份压得住我吗？且不说我还认识姜洋，可以打点关节，即便他不帮忙我难道不能潜入皇宫向皇上禀报这些人的罪行吗？下下策，我惹不起，我还跑不了吗，竹林永远是容纳我的僻静之地啊。
可我居然在害怕了，我告诉自己行事需处处小心，可不小心又能如何？我向来潇洒肆意，即使惹了祸，尚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我拼命告诉自己的万事随心，竟然不知不觉被自己改变了吗？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往回走的脚步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你是想救她的，你是想帮她的。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周遭的喧闹之声仿佛已经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快点，再快点，不要让自己后悔，你没有变，你知道你想做的是什么。
短短半刻我就到了那里，有几个人还杵在那里，女孩一直垂着头看着地面，我看不清她的神色。那纨绔可能觉得站的太累，已经坐到远处的茶棚去了，只有两个精壮的护院站在她附近。哦，可能还在等棺材呢。
我走上前，告诉一个护院去把他们少爷给我叫来，那个护院不明所以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叫人了。我倒也不打算背后偷袭，这种事还是直接说清楚比较好，能一次解决完的事情我不愿耗费更多精力。
不多时那个护院跟在那个纨绔身后回来了；那纨绔一手颠着折扇，一手背在身后，脚步迈的很大，却是虚浮的，眼睛下是重重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一种萎靡——长年累月的风流快活已经把他掏空了。很快他到了我面前，略微仰视我，“不知有何事？”
“她的身，我买了，你开个价吧。”我把目光投向那个卖身女子。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凌乱而带着绝望，也没有笑，大概在她看来我其实是与那纨绔一样的人，或者说，对于我能救下她也不抱希望吧。
那纨绔上下打量着我，估计看我所穿所戴皆是凡品，露出一抹嗤笑，“小伙子，这可是我娇滴滴的美娘子，我凭什么卖给你，我缺钱吗？”
“三百两？”
他僵硬，我斜睨了他一眼，“五百两？”
这个时候他已经抓住我的手开始点头了。嗯，五百两，够他买五十个这样的美娘子，他不答应才怪。
那女子眼神麻木的看了我一眼，大概也不觉得我是个什么好人，我挺无所谓的。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那纨绔，他倒是圆头圆脑挺可爱的，拿了银票也没走，眼睛滴溜溜的转，说要把他定的棺材直接送我，不必再买了。又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扛着棺材来了，除了那丞相二子的护院估计还有几个棺材店的伙计，他们把人搬进棺材里，那女子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直把额角都磕得通红，眼神空空的不知道该落在哪里，眉目间透着一股无力。
给了那几个伙计一锭碎银，我要他们直接扛着棺材去墓地，他们应允了。女孩跟在棺材后面，一身粗布白裳已经因为在地上跪过显得灰扑扑的，最令人瞩目的怕就是她那种丧失一切希望，却固执着支撑着自己前行的眼神吧，看上去破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她柔弱的像是走几步就要倒了。
人们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给她通行，目送着她远去，如果这是个葬礼的话也是个相当简单的葬礼——没有宴请，没有乐队，连应该撒的白花都没有准备，只是街上很静，白衣衣尾沉默地蜿蜒出一条痕迹，她就走着、走着，目光不知在何正如她也不知她的未来在何。
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隔了约摸十几步的距离，我不必打断她自己的伤悲，我也无从解释我要救她的原因其实是在留住我自己，我更知道她其实觉得我和那纨绔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出手更阔绰一些罢了。也许她不但在伤心她父亲的离去，也在难过自己的前路漫漫不知谓何，也在哀叹为何自己不出生在一个好人家，最后只能像一片孤叶，出卖自己的一生。
风很急，像要把人吹透，她单薄的背影，一步步像踏在自己心上。冬日的阳光其实是暖的，只是气温低了，再暖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