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夜无梦。
终于没有再被姜洋突然的敲门声和小厮轻却会让我瞬间惊醒的叫，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初冬的风带着些许凌冽的意味，狂暴地卷动着树枝上坚强的未落黄叶。我走到窗边远眺，入目是一片光秃，刺得我眼睛发痛。
就是冬天了啊。
来到上京也要小半年了，唉，我还是想念我的竹林。不知道师傅去干嘛了，我这样一直等，也不是办法吧。高不离的事我依然没有头绪，却觉得心中的郁结之气还是散去了些的，毕竟时间，真的是治愈一切的解药啊。
“叩叩叩。”门发出声响。
“请进——”
是玉娘，她端着木盘，上面放了一碗汤药和一碗熬的软烂的小米粥；“快来喝吧。”
我走到桌边坐下，看她又要急急忙忙地走，便叫她坐下一起聊一聊；玉娘局促地用裙摆擦了擦手，坐在了我的对面。可能是许久未说几句话，她觉得有些尴尬，先把额角的发丝掖回去，又觉得不太好拨弄下来，很是可爱。
“玉娘，在这里叨扰了这么久了，你一直真心对我，要说声谢谢……”
“无妨无妨，不是叨扰。”她双手交错，扣弄着自己的手，“怎么突然说这个，是要走了吗？”
“没有，只是想说声谢谢。”
“嗯嗯，”她把头发又拨弄回去，“无妨的。”
“其实……”我们两个同时开口。
“你先说。”又是同时开口。
“还是你先说吧。”玉娘笑了。
“嗯，我也不知道我师傅什么时候会回来，总之，还是多谢你的照顾了。”我心里转了个弯，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是因为这么久了，玉娘以真心待我，我自应当以真心回报，不说提起自己杀手的身份，至少我是女子之身，也应该让她知道吧。但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真的无妨，其实我与你师傅也是旧相识了，他还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玉娘低头一笑，恰似百花盛放，眼中含情。哦，难怪她对我这么好，我就说总觉得她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慈祥，原来这是一种师娘的感觉？
她挑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挑眉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看玉娘都快把自己的手扣坏了，“其实啊，就是，很俗套的故事啦。”
……
嗯，确实是很俗套的故事，年少爱玩的富家千金爱上了不慕名利的江湖侠士，只是这样的爱情故事又注定会有个惨淡的结尾。她没有细讲，大多部分都只是一带而过，我却能感受到当时她的少女怀春、她的心神荡漾，和他的年少痴狂、他的风流倜傥。嗯，想来我师傅年轻一些确实很帅呢，和玉娘也着实般配。
可是谁又能断言，这样的再次相遇，究竟是好是坏呢。
提及分开的理由和为何会变成一个简单客栈的老板娘，玉娘噤了声，只是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不再言语。
我自知失言，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再无回转之地了，于是沉默下来。
良久，玉娘问我，“你可有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是有此一人，心向往之，但我不懂，如何能确切地说心仪与否呢。于是我摇摇头，“我也不知。何谓心仪？”
玉娘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是我才疏学浅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有时像春季清晨新摘的花一样让人心旷神怡，有时是夏季想喝冰粥一样的欲望；但有时像秋季的轻风，轻轻掠过你的衣摆，很遥远；有时又像穿夏衫站在寒寒冬日，很刺骨，很疼。
或许是这样吧，能这样让你感觉的人，或许就是心仪之人。情爱是苦涩的，你知道吗，但有时只要那一点点甜，你就愿意吃下所有的苦。
你还小，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地体验你的人生。
就像你的名字一样，白鸢，鸟类是不应当停留的。”
我不懂。
或许净明就是我的心仪之人吗，他仅是一句话就能让我痛，声声入骨的痛。
可是鸟类就不能停留吗，独自飞行的鸟，也会有疲倦和孤独的一天啊。
见我没有作声，玉娘一直看着我，我感受到了她轻轻摇头的动静。“若有心仪之人，你待如何呢？”
我待如何？我不知，“或许会努力拼一下吧，尝试着让他也喜欢我？”
“那就去吧，别怕。当年也是我先追求的你师傅呢。”玉娘仰起头明媚一笑，她的脸此刻带上了一种青春洋溢的味道，仿佛和十几年前年少的她重合了。“努力过就不悔的。”然后她就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给我留下自己思考的空间。
别怕……不悔吗？我会后悔吗，如果真的追求他的话？
他时而温柔时而冷漠的眼在我眼前交替出现，我突然意识到，我又在想念他。或者说，我一直都在想念他，只是我刻意忽略了这一点。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翻脸翻得那么快，又为什么第一次态度和第二次态度迥乎不同。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本来与玉娘就聊了半上午，我自己有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出房门便已过午时了。随便扒拉了两口饭，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去街上逛逛。
其实我觉得世界各地所有的地方都差不多，如果非要说区别的话，大概是上京的街道要更热闹一些吧。但也不到人挤着人的地步，毕竟是上京，比起繁华这一点，治安才是更为重要的——天子脚下怎么了，天子脚下发生暴乱的概率才高好吗。
咳，跑题了。
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转着罢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各色款式的衣裳，路边的小贩售着各式各样的吃食，有些我见过，有些没见过：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串儿；粘稠发黄的豆汁儿盛在瓷碗里，色差很让人胃口大开……我有些眼花缭乱；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忽然勾起了我的食欲。
经过一个摊位，卖的不知是何，种类多样，各种各样的蔬菜和面制品裹上一层鸡蛋黄，放进铁锅里炸的金黄，在油锅里发出呲呲的声音，爆出一阵油香。三文钱四串儿，也不贵，我买了几串儿，这种街边小吃吃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风味，不能说有多美味，更多的大概是气氛吧，大家一起进食的愉悦感。
我拿着串子继续随人群走着，不时眯起眼睛享受这种很少感觉的氛围。突然看到一群人围挤在一起，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