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求医
羽山就如一个不老的少女，千万年始终如一地跪坐在苍茫的西域大地上。
如许快马加鞭地跑，跑了将近一夜才到山脚下。夜风冷得好似刀子，贴着她的皮肤刮过，生生地疼，山上路骑马不好走，她将马拴在一旁吃草，只身上山。
这条路她走过两次。
第一次是云渐寒带着她上山，她内心无比欢喜雀跃；第二次是青珩带着她离开，她惶恐又愧疚。
九宫的人不可能再接纳她了，他们会像仇人一样恨自己，云姬设下一环又一环的局，让她百口莫辩，她本不应该再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是这一次，她必须去。
越是往上走，就越是冷，天还没有亮，凌晨的风声仿佛厉鬼的哭号，她咬着牙，朝那记忆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地方走去。
九宫所处的位置是羽山的山腰，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再高一分或是再矮一分都是终年的寒冷，唯有这里，仿佛上天赐下的福地，四季如春。
门口有四位使女守着，皆持剑凌立，好似天宫神女，远远望去清泠出尘，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们见有人靠近，一眼认出她来，皆抽剑敌视。
“是你？还敢来此！”
天还未全亮，东边天空已透出几缕白练般的微光，西方天穹却仍是星斗高悬，阴阳交替间，光线晦暗不明，一眼望去，仿佛将万物都置在混沌之中。
如许挺直了背，微微哑声道：“我来此并无恶意，求见大夫人，万望通传。”
四位使女互相看了一眼，正欲叱问，却见如许将剑横在身前，剑光森冷，透着一股阴气，迎面扑来。她们眉色顿厉，正要动手，却见她突而一松手，那剑便铮地一声落在地上。
“我有事求与大夫人，绝非挑事。各位姐姐，烦请通报。”
四位使女狐疑，沉默片刻，却到底不敢轻易信她。
“你有何事？”
如许道：“救人。”她见她们不愿去通传，又怕真动手会加深误会，便又急急说，“是一个孩子，才刚出生便性命垂危，孩子的母亲曾对阿……你们少主有过救命之恩，若是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你们少主，可还记得一个叫做温如玉的女子。”
话刚说完，便遭厉叱。
“你有什么脸面提我们少主！”
云渐寒回来的时候，双目失明，心口一剑触目惊心，虽已经过救治，他自己也言称无大碍，可明眼人一看那伤疤的位置就知道当初有多凶险。她这个凶手眼下竟然还有脸来此求人，简直痴人说梦！
剑尖直抵住她的喉咙，只要她近前一步，便要刺穿她的喉咙。
如许未再靠前，却也没有后退，目光灼灼地盯住她们，“若是我还你们少主一剑，能让你们帮忙通传大夫人的话，我愿意捱这一剑。”她握住剑尖，一用力，那剑便抵在了心口。
四位使女略有变色。
如许用力握住剑，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只悬与剑尖触及胸口的那一点。那剑锋利极了，当即刺破她的衣裳，只要再深一点点就会立刻刺入她的心脉。
持剑的使女面色一凛，竟有些下不出手，她欲抽剑回来，却发现如许徒手握剑的力道十分大，使得她抽不动剑，血顺着她的手掌流下来，一滴滴砸向地面……
“全都住手！”
突如其来的厉喝打断了她们的对峙，如许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松了手，出剑使女趁机收回剑，四人齐齐转身，对着来者抱拳一礼，“少主。”
如许心头狂跳，一瞬间竟然不敢看，目光漂浮不定，过了许久才敢看过去。
云渐寒就站在几步开外，一身雪衣，玉冠束发，眉目依旧清朗，只是目光冷然，不复寻常温和，如冬夜悬崖上的冰梭子，刺得人心凉。
如许对上他的视线，心里发寒，眼眶却一瞬间发热。
他的眼睛好了……
其中一位使女近前道：“少主，她说要求见大夫人。”
云渐寒眸光更冷，嘴巴微微一抿，露出一个极其不悦的弧度，走了过来。
旭日初升，在他的身前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还未走近，就已遮天蔽日地笼罩住了如许。如许微微垂头，双手发颤，死死地捏住衣袖。她目光看到他的鞋子在距离两步的地方停住，竟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冷冷响起，“你找我母亲什么事？”
她沉默许久，才仰起头，嗓子眼似被堵住，几欲要落下泪去，却强忍住，哀求道，“一个孩子……他生了重病，我知道她医术高超，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她，求求她救他。”她怕云渐寒质疑，又慌慌张张说，“这不是什么阴谋！他是如玉的孩子，如玉救过你，你就当还她的救命之恩，也救救她的孩子好不好？”
“如玉的孩子？”
如许用力点头，眸光微微有些亮，却宛如西方天空即将没入苍白的星辰一般，透着后继无力，“是！才刚出生五天，是个早产儿，先天体弱，昨天忽然全身金黄，镇子上的大夫不在，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来求你！你能不能帮帮我……不，不！帮帮如玉，帮帮她的孩子！”
她盯住他，殷切地期盼他能答应，可是云渐寒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冰冷和怀疑，叫她感到无比怯弱。
云渐寒盯着她，内心冷嗤。
她的眼泪可真多，多少次他就是被这样的柔弱欺骗。他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希望她放下一切跟自己走，可她还给他的，却是一次次的背叛。
此时她流露出来的柔弱，不过是深深提醒他，她是怎样在说着“我爱你”的时候，一剑扎进了他的心脏……那伤口直到如今，在夜深人寂时还尖锐地发疼。
他冷眼道，“若是如玉来找我，我定会相助。可是你……我不信。”
他拂袖而去，然而才走出一步，衣袖猛地一紧，被人死死拽住。他极度不悦地扭过头去，“你……”甫一开口，整个人便震住了。
如许塌缩着肩膀，垂头缓缓屈膝，跪在了地上，那一跪仿佛将支撑住她的所有骨气都抽走了，她仰望他，晨风吹乱她的额发，顺着泪珠贴在脸上。
“我没有骗你。他是如玉唯一的孩子，是温家仅存的血脉了……我求求你，你找人去看看他！我发誓我没有骗你！我若是骗你，就叫我永远孤身一人，不得好死！”
还未至夜深，他突然心如锥痛。
她还在求他，“我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肯帮帮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出现你面前了！阿寒！”
他突而重重甩开她，如许被甩开去，那路是斜的，她犹如一块滚石一般跪滑开去，手掌撑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子，掌心处又多了几处伤痕。
云渐寒低头俯视她，“你欠我这么多，说一句不出现在我面前，就以为能一笔勾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