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重病
她第一次杀人的场景，其实已经快记不太清了，但是她却深深地记得从他脖子上流出来的血，就仿佛一条绵绵不绝的小溪，深深地没入焦黑的泥土里，不断下沉、下沉，好似要直接触进地狱去。浓重的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血止不住。
就像此刻，满房间都是血腥味。
产婆努力地按住出血口，仍无济于事。
如玉的嘴唇越发地沉紫，一动不动，如许仿佛可以透过那灰白色的皮肤看见血液在她身体里流失、凝固。
如许傻傻地呆站在那，突然去隔壁抱来了孩子，大步扑到床边，双膝跪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咚的一声。
“如玉，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看看这个孩子！你说了要照顾他一辈子！你怎么能让他没有娘！你连名字都没给他起！如玉！你醒来！你醒来看看我们！”
那孩子本睡着了，被她吵醒，一下子哭闹起来，只是他生来虚弱，哭声也是小猫一样，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酸。
如许将孩子塞进如玉的怀中，“这是你的孩子，你自己来照顾！我休想我会管他！你要是不管他，我就把他扔在大街上，随便让阿猫阿狗叼走他！”
孩子趴在她的胸口，本能地张嘴，似乎是饿了，又似乎要大哭，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像极了如玉。
如许握住如玉的手，不住地搓，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水倏地无声掉下来，哽咽着，“你还记得来的路上我们说过的吗？你教他文课，我教他武艺……言犹在耳，你怎么能食言了……”
“我们才刚刚相聚，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够……我只有你那么一个亲人了，你别离开我……”
“你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孩子的哭声时轻时重，眼睛半眯着，两手两脚乱蹬，弄得她整个人微微晃动，好像快要醒来一般，可是无论如许如何吼她，哀求她，她都始终没再睁开眼。
春日的夜晚，竟是那么寒冷，暖不住她的身子，让她遍体生寒。
天慢慢地亮了，青灰色的天空犹如被蒙上了一层阴翳，连阳光也透着一层冷意。
产婆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她摇了摇头，从床上下来。
“人已经去了……唉，想开点吧。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你也得振作起来。”她弯身去抱孩子，喃喃念着，“可怜哦……才刚刚出生，连口奶都没喝上……以后可怎么办呢。”
小孩儿哭得累了，一边打嗝一边眯眼睛，小嘴里吐出一个小泡泡来，产婆怜爱心起，抱着哄了哄，对如许道，“这母乳是吃不上了，以后还是吃点羊乳吧。”
如许闻言不理，趴在床头，肩膀微微抽动着，压抑的哭声不住地从双臂间流露出来。产婆见她不搭理自己，暗暗一声叹息，抱着孩子去了隔壁。
好在这里准备充分，考虑到如玉可能奶少，所以后院里养了两头母羊，孩子饿了可以随时挤奶喝。
整整一日，如许都没有吃东西，就那么守在如玉的身边，看着她的躯体彻底冰冷，在生死面前她毫无办法。
直到两颊的眼泪干涸，再也掉不下来。
天黑了。
她站起来，因跪在地上太久，一起身整个人便摇晃了两下，眼前阵阵发黑。她撑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待眩晕感消失后，爬到炕上将如玉都是血的裤子退下来，然后去打了热水，将她的身体擦干净，再找出干净的衣裳换上。
脱掉她衣服时，可以看见她身上已经出现了一块块尸斑，像是一朵朵青黑色的地狱之花，悄无声息地开遍全身。
如许面无表情地换好衣裳，打开隔壁的门。
一开口，声音嘶哑极了，“阿婆，能不能帮我找一个靠谱的棺材铺子。”
产婆正坐在孩子旁边打盹，本是接了生就回去的，但是眼下这里是这样的情况，看如许一个年轻小姑娘大概也不懂照顾孩子，便好心打算再多留几天。
“有是有的，镇子上有一个人叫奎尼，擅长做棺材，眼下天不早了，明日一早再去吧，我把地址给你写下来。”
如许步履微飘，淡淡说了句好。
她走到摇篮旁边，空洞洞的眼神盯着孩子，一动也不动。
产婆正好肚子饿了，见她来了，便出去吃点东西，顺便再准备点羊奶。门外风有点儿冷，她搓了搓手，刚关上门，忽听到里边传来哭声，深深压抑着，叫人听了心里疼。
给如玉盖棺下葬的时候，孩子突然哭得很大声，好似能感应到什么一般，饶是产婆和她们没什么关系，也忍不住掉眼泪，抱着孩子去一边哄了。
如玉就安葬在宅子后边，微微隆起了一个小坟包，两遍栽满了鲜花，坟包上还撒了格桑花的种子，来年便可盛开。
如玉亲手刻了墓碑，坐在坟前，，强忍着不落泪。
“你爱花，我就在此种上花，这里远离是非，是个遁世的好地方，你可喜欢？”
“本来打算和你一辈子待在一起，慢慢地变老，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子孙后辈绕膝……可惜做不到了。我知道是谁害死你，是舒宸。你放心吧，他欠下的债，我会叫他还清楚，我不会让你在地底下太过寂寞的，你给我点时间……”
“我本来想，当我们老了，也不知是谁……先送走谁。我现在知道了……这样也好，伤心的只是我一个人。嗯……我不难过，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你瞧你，走得那么匆忙，名字忘记起了吧。我这两天想了很久，就叫夜明……夜尽天明，希望他日后……苦尽甘来，平安顺遂。”
“姐……我很少喊你姐，我刚来温家的时候，都是你照顾我，可是我却没有这个机会照顾你了。不过我会好好照顾夜儿的，不让他受委屈。我也会一直在这里，我陪你，你也陪着我，我们一起看夜儿长大。”
如许跪坐在坟前，一身白衣，两行清泪，风吹过花叶簌簌响，好似谁在回应她。她仰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喉咙哽咽了，仿佛被什么掐住，疼得要命。
“是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如玉……”
她伸出手去，片片花瓣落下来，落在她的头顶、衣襟和手心里，她低头看着粉白色的桃花瓣，一滴泪落下去……
小夜明一出生就带了弱症，即便哭起来也不似寻常新生儿那般雄壮嘹亮，吃的不多，吐得却不少，如许心急如焚，想找个大夫看，可是镇子上唯一的大夫回乡去了，她只能干着急。产婆说孩子早产，这是正常的，多吃多睡慢慢会好的，可是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孩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奇差，竟是金黄金黄的。
如许从未见过如此症状，整个人都慌乱了。
产婆一看，吃了一惊，“呀——！莫非是金童妖娃！”
“什么金童妖娃？”
产婆惊疑不定，指着孩子退了两步远，仿佛躲邪祟一样躲得远远地，“这这这……孩子全身发黄，连眼珠子都是黄的，岂不就是金童妖娃！我劝你这孩子还是别要了，这是妖孽啊！就算养下来，也养不了多久，没两年要死的，还是赶紧埋了吧！”
如许要不是抱着孩子，早一巴掌扇过去了，她横眉厉喝，“什么金童妖哇！孩子就是病了，你这个无知的蠢妇，再胡说八道我灭了你！”她又喝问，“你见过这种情况？这是什么病？有谁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