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初露锋芒
三位公子替换了被鲜血浸染的衣衫,仪表收拾妥当,恢复华颖之姿,位列堂前,旁眼静待,等着永治帝的召唤。
“本是二郎们欢庆的花朝佳节,瞧瞧被你们办成什么样了!啊!伤亡愈千人,你们叫朕如何面对这皇城百姓,又叫朕如何堵住天下士人的悠悠之口!傕铮,身为总参,鉴察有失,失而不救,酿成大祸,你该当何罪!”永治帝勃然大怒,言辞急厉,指着大皇子陆傕铮一顿臭骂。
“父皇!儿臣,儿臣.....”自打陆傕铮记事以来,永治帝很少有此番雷霆震怒,即便气恼,也多是板着一张黑脸,闷不做声,让人辨不清心思,不会像今日这样显露于前,没有预料到的指责吓得陆傕铮准备的一通说辞瞬间烟消云散,“儿臣自知疲怠,未能及时安排人马救火,请父皇恕罪。”
安国公跪在几位皇子身后,听见陆傕铮半晌都没答在正题上,不由暗叫窝囊,硬着头皮上前出言道,“启禀陛下,今日大殿下确有失察之责,可归根结底,还是百香坊无端起火所致,大皇子已派人查明起火原因,请陛下明察。”
经安国公这么一提醒,陆傕铮总算定住了神。哼,他再不济也不过是落个怠慢不察的罪名,这事要是深究,老二,够他喝一壶的。一改惧怕慌乱的神色,深提一口气,立直身子,冷眼扫了一下身旁的陆傕铭,对着永治帝说道,“父皇,今日京城大火,皆源百香坊,儿臣已派人马查明,火种起自一家名唤铁坚的打铁铺,本以为是无心之失,没想到儿臣的人马进去一看,这家其貌不扬的打铁铺竟干着违禁之事。”
“违禁?”永治帝眯缝起眼,冷冷盯着陆傕铮,似乎是想瞧瞧他能翻出什么花样,“违何禁?”
“私自铸币,以假混真!”陆傕铮这回更是明目张胆的望向陆傕钧,勾起讥讽的嘴角,狠狠的一字一字咬出。
“傕铮!”听到陆傕铮所言,永治帝瞬间睁大精利的双目,如猛鹰觊觎猎物般准备一触即发,“你可知朝堂上不容妄言,可有凭据?”
被永治帝盯的浑身战栗,陆傕铮硬挺着不再与其对视,垂首继续说道,“儿臣即敢言明,定然手握凭据,来人,带上来。”一名内侍从殿外大皇子随从的手中接过一个包裹,端至殿内,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呼啦一下,外圆内方的铜钱状铜片散落满地,跳跃在麟德殿内汉白玉地面上,丁零作响。
“父皇请看,这些已初具模样的铜钱皆取自铁坚,儿臣只派人取了一毫,父皇尽可派人前去,就这样的铜钱堆满了两仓!”
永治帝挑眼示意,身旁的范嵩心领神会,对着永治帝俯身一拜,甩着浮尘从铜片堆里捡了两枚捧在手心呈了上来。永治帝眸色渐沉,端详着龙案上的二枚未完工的铜钱,一时间,能容纳百人的大殿寂静萧索。
过了许久,永治帝在陆傕铮与陆傕钧之间扫了两个来回,手指有节奏的磕着龙案,“接着说。”
“儿臣追溯根源,查问铺中管事,可那人闪烁其词,答不对意,一口声称毫不知情,未做违法乱纪之事,这么一大座钱仓摆着,还想逃避罪责。多方巡察,儿臣终于寻得了打铁铺的幕后之主。”陆傕铮信誓旦旦的说道。
“为何人?”
“此人正是二弟的近臣,工部尚书贾颐安,这打铁铺中的管事乃是他府上管家的远亲,同宗同姓。”陆傕铮这会子更是嚣张,不再恐惧永治帝肃穆神色,矛头直指陆傕钧,一脸落井下石看好戏的表情望着他。
“贾颐安?”永治帝直起身子,向后靠了靠,面无异色问道,“可在?”
“臣在!”名为贾颐安的大臣张弛有度,形色从容,上步至前,跪地问安。
“洛京城,朕的眼皮子底下,你竟敢私设铸币作坊,造币牟利!谁给你的胆子!”语气虽然舒缓不急,但字字珠玑,敲打在众人心尖,让人栗栗危惧。
“启禀陛下,私自铸币乃是大罪,臣不能认,也不敢认,大殿下言之凿凿,未经深究,就给臣盖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还有意往二殿下身上泼脏水,微臣冤枉,还请陛下做主!”
“这么说,你是不认?这打铁铺可是你的?”
“这打铁铺确是臣府中管家所营,臣虽为主,却也没有抢占仆人家产的道理。”
“父皇!这贾颐安分明是强词夺理,什么仆人家产,没了你贾大人的允准和靠山的支持,他一个管家敢做这种营生,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吧!”陆傕铮阴阳怪气的反驳道。
“启禀陛下,大殿下所言甚是,此事非同小可,若非此次大火,这种迫害朝廷,鱼肉百姓的行径不知何时能暴露,我大卫决不能容此蛀虫!”安国公极有眼色的帮腔,身后大皇子一脉的大臣挨个跪下高喊附议。
“傕钧,你怎么说?”永治帝对大臣的抗议充耳不闻,转头对着二皇子陆傕钧问道。
“父皇,大哥铿锵有力,字字发难,矛头直对于我,儿臣有难言之隐却不敢言,恐生了父子嫌隙,兄弟阋墙,”陆傕钧面带委屈,俯身贴地,对着永治帝行了大礼。
“尚无定论,你不用顾虑,说吧。”
“这打铁铺中未完工的铜钱确是儿臣命贾大人所制,”陆傕钧眼中一片清明,轻描淡写的抛出了陆傕铮做梦都想听到的一句话。
千算万算,竟没想到陆傕钧会自爆,陆傕铮大喜过望,直想拍手称赞。外公之前思虑过多,太过小心了,私自铸币那是死罪,老二定是知晓在罪难逃,认罪伏诛,祈求宽赦。老二啊,你是中宫嫡子又如何,这次谁都救不了你!
陆傕铮赶忙落井下石,惺惺作态的说道,“父皇,二弟应是初犯,定是被小人所蒙蔽,还请父皇赦免二弟死罪,成全兄弟情义!”
“大哥不必急着替弟弟担罪,我话还没说完。父皇,铸币是真,但这铸的却不是百姓使用的流通货币,而是儿臣想要在父皇寿辰献上的吉祥通宝。”
什么?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那人给的线索事无巨细,他也派人暗中核查过,老二就是在私自铸币从中牟利,怎么到他嘴里成了给父皇拜寿用的吉祥钱。“父皇,二弟撒诈捣虚,一派胡言,定是畏惧罪责,不肯认罪!还请父皇明察!”
“父皇还没说什么,大哥怎能轻易给弟弟定罪呢。父皇,估摸着大哥的人马没有查探仔细,推在面上的都是没有铭文的半成币,仓底皆是成品,是不是吉祥钱,父皇派人前去一探便知。”
陆傕铮与陆傕钧争执难分高下,两派大臣也是叫的面红耳赤,一团乱麻。永治帝坐于上位,沉默不语,双眼如谭睥睨而视,实在吵得叫人心烦,“行了!”,顿时大臣们噤若寒蝉,缄口不言。
“翊儿,这事你怎么看?”永治帝突然向安静站在一旁的苏翊发问。
苏翊嘴角蕴开不关己事的无畏轻笑,眸中轻松坦荡,直言道,“陛下怎的问我,若论打仗,我还能献丑一二,此乃国政,还是牵扯民生的大事,相信陛下自有裁决。”
“今日虽是国事,却亦为家事,你两位义兄争执不下,该当何如?”
“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一查便知。”
“你倒是落个轻快,两边不得罪,哼!”永治帝冷哼一声,嫌弃的瞥了苏翊一眼,却没有真的发怒,“鹤川,若记得不差,你也到了及冠的年岁了,身为宗族子弟,岂能一直赋闲逃避,你且来说说,今日之事该怎么断?”
“陛下,鹤川志不在朝堂,寄情山水任逍遥才是心之所向,陛下就别再逼我了,”还是那样的风光儒雅,抬起月白色宽袖对着永治帝俯身执礼,出言婉拒,“陛下既然发问,鹤川不敢不言,今日两位堂兄所言皆有其理,不过,铸币无论真假尚未酿成大祸,倒是这火势,伤了不少百姓。”
四两拨千斤,这简单的一句犹如醍醐灌顶,将众人的焦点从铸币拉回至白香坊大火本身,也让人不禁遐想,这火起的太过巧合,左不烧右不烧,偏偏在二殿下造币的铁铺中烧,早不烧晚不烧,就挑百姓聚集普天同庆的花朝节烧。这其中,没那么简单吧。
听到陆鹤川说出这样一句,陆傕铮俯跪的身子一晃,咬牙切齿的怒视着那具清隽的侧影。以前从未将陆鹤川这小子放在眼里,不过是男生女相,得了副好皮囊,在父皇那讨个喜,今日却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语中的,莫不是被老二收买了?
陆鹤川却是一语未闭,继续说道,“说来也蹊跷,虽说今日东风极盛,可这火势蔓延过来也近半个时辰,鹤川当时站于怜阳居顶层,听到有人高呼走水,就朝百香坊的方向望了望,眼瞧着距离还有百丈之遥。百姓闻之慌乱,不辨所以,这才酿成惨剧。承扬兄与我在一处,陛下大可一问。”
“吴承扬?此话当真!”
“回陛下,草民确实在场,也与陆兄一道有些生疑,还请陛下圣断明裁。”吴承扬被点到名,面色平静,毫无遮拦之意的说出实情。
话落,苏翊微微转侧,眼神幽暗深邃望向陆鹤川眼中摆出的清朗,在其他人毫无觉察的情形下,下颌控制着力道,轻轻虚晃,个中表达,不言而喻。见到他这番小动作,陆鹤川唇角挂出了一抹浅显的无奈,随机垂下了眼睑,选择了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