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梦境之神
“好痛哦。”
夜已经深了,杨枕着手臂似乎睡了,我知道他没睡着,就算他睡着了我也一定要把他弄醒,毕竟这样睡醒了之后手臂会麻。
绝对不是我痛得睡不着。
我摇了摇杨的身体,他一睁开眼我就委屈巴巴地开口:“我感觉浑身都痛,杨,怎么办啊?”
“哈哈,”杨笑了起来,“给你打了十几管药,不痛才有鬼了。”
“你哈个头啊!怎么办啊!哭哭。(´;︵;`)。”
杨慷慨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人,你可以躺在杨宽广的胸襟里哭泣。”
杨这个家伙就是典型的贫瘠但慷慨,我当时已经痛迷糊了,爬上他的床靠在他肩上就开始哼哼唧唧。
“往好处想,拾伍,”杨轻轻拍我的后背,“至少你真的见到了【梦境】。”
“可是【梦境】早就死了啊。”
“这是什么意思?”杨转过脸看我。
“【梦境】被【三面神】和【深海色】瓜分了,吃掉了。”奇迹般的,我竟然没有那么痛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我开始讲故事。
掌管梦境与秩序的神明,我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她,不过我能确定她死了很久了。
我总是会做清醒着的梦,我的灵魂和躯体是分离的,它们并不会一起沉睡,所以灵魂睡去时身体会在人世间流连忘返,身体昏迷时灵魂会在梦境中飘荡游离。
意识是清醒时甚至明确的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还能操控身体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身体是清醒时就会……
“梦游。”杨补充了一句。
“聪明。”
“那意识是清醒时不就是鬼压床?”
“啊?啊……差不多?”我胡乱点了点头。
我在一个学校,不是圣玛利亚学院那种学校,而是古人类的那种学校,有大大的黑板,沾着白色碎屑的黑板擦,杂乱无章的白色粉笔,墙面白得发光,桌椅干净又整洁,是透明的,亮得可以照镜子。
空气中漂浮着金色的几何图形,像泡泡一样,五彩斑斓的、软软的;淡淡的金色的光几乎凝成实质也只是毛绒绒的光球,一碰就会变形,远离,然后把自己翻过来翻过去,揉成圆圆的、边角都带弧度的小球。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当我望向墙壁时,墙壁变得透明了,我向外窥视着,就像在照一面镜子。
白色的、晴天娃娃似的人被绳子栓住脖子,【深海色】自诩自由,禁锢住他们的灵魂,给他们的道路只通向毁灭或是臣服,祂像木偶师操控木偶一样操控人们,幸存的人蜗居在世界的角落。
【梦境】向我们伸出双手,我窥见世界崩塌的一角,从中溢出美丽的花纹。
“我呢我呢?”杨问。
“你?我当时认识你吗?”我指了指空气,仿佛真的有那么一间教室,杨也看了过去。
我是不同的,连玻璃桌子破碎的一角都是不同的,我是不断逃避,缩于角落的可怜虫,我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布偶。
我的朋友,那时我唯一的朋友,他是奇异的、明亮的、绝无仅有的。
当人们向我投来恶意,我的朋友会帮我挡下,说是朋友,那时候已经当爱人对待了吧?爱他的奇异,爱他的明亮,爱他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来说都绝无仅有的一切。
爱他日暮时停在老树下向我伸出手,爱他在人潮汹涌中逆着人群奔向我,爱他去而复返拉着我去往更远更远的远方。
我们是不同的,我一直以为,我们要一直这么这样,这样美好的、甜蜜的、永不分离。
可是不行!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深海色】投下的镣铐随着时间越收越紧,如果我要救他,只有那么一个办法。
“我做错了。”我这么总结道,“可能并不全是因为我,但是我也这么做了,就算一个人,不,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只有一个人这么做,最终会酿成大祸。”
我说话的声音很轻,杨也一样,就像是害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不是你的错。”
要不我们多描述一下美好的画面呢。
描述男孩握住我的手时手心的温度,心跳的加速,天地也旋转起来,血液冲击鼓膜——很多时候失去的一瞬间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猛地回想起来,终于意识到,哦,他死了。
那时候我还没想那么远呢,没想到我们中的一个已经死了,我只想把他从生之巨轮中拯救出来,光靠我一个可不行,我当时唯一能依靠的,唯一相信我的,只有她了。
【梦境】。
是我先打破了微妙的平衡,遭致最可怖的诅咒。
在【深海色】再一次收紧绳索,其他的小小人陆陆续续离开了,黄昏的光透过窗户洒下来,橙色的,暖暖的。
我说:“我要带你去见她。”
他说:“好。”
是我撕开了世界崩塌的一角,像撕开一张摇摇欲坠布满灰尘的墙纸,我听到了那首歌,很奇特的旋律,空气中的几何图形也变成了毛绒球,随着旋律收缩跳跃。
我听到了她的呼唤。
我拉着他。
然后我走进墙壁——那是一层纸,硬度介于砂纸和加厚卡纸之间,我闯进去,金色的毛绒球钻进来,几何图形划过我的脸——我钻进那个洞。
带着他。就像他无数次带着我。
我看到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