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离去
“你平日里看不出的东西多了,这大宅门就是个大染坊,白布进去,不知道什么颜色出来。别说简氏这样了,你知道大伯怎么死的吗?”孙雅洁抚了抚手面,“听说也是那黑疙瘩用多了,直接毙命。”
“怎么会?我记得长房老爷是战后留下的旧伤……”程苇杭心尖儿颤颤的。
孙雅洁压低了声音,“旁人我可不敢说,但当年他的旧伤是有,为了忍住了疼,只好用了黑疙瘩,这一用就不得了了,上瘾了,停不下来了。”
“我还知道,那鸦片膏就是简家供的。”孙雅洁冷声道。
程苇杭皱眉,“这些,雅洁是怎么知道的?”
“我家在西南,家家户户瞒着上头也要种那害人的毒花,那东西来钱快,就算上头知道了,也不会瞒着,就连西南的军阀陆家,也插手了鸦片生意,谁敢管?简家就是凭着这个发的家,简虹毓染上了那东西,若是被许家人知道了,怎么成,就给了她公公所谓的止疼膏,也就把他给害死了,所以你以为为什么方氏瞧不上她,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儿呢。”
“我说苇杭,简氏的事儿你可千万别沾,晦气。”
“那鸦片膏可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那简氏真是活该,一手好牌被她打烂……”
“……都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她怎么做事儿没个度”
“简氏她娘就是个伶人,果真简氏也下贱,想来她儿子也不会有个好果子……”
“……”
孙雅洁一句一句,泄愤似的,简氏已然成了下贱又可恨的人。
从雅园出来的时候,程苇杭有些恍惚,原来孙雅洁也有两张脸,一张风华绝代,一张狠辣恶毒,甚至比起简氏来也丝毫不差。
这大宅门,真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她跌跌撞撞的就不知怎的走到了文园,那是许昌邑和简虹毓的住所,古色古香,同雅园,景园西式风格全然不同。
她站在文园门口,没说进去,也没说不进去,只呆呆的站着。
二楼的窗子忽的出来一个人脸,苍白的,可怖的,手里拿着烟杆子,吞云吐雾……
程苇杭被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要跑,却听见了简氏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魔咒一般,可怖的很。
苇杭一转身就跌了一跤,身子摔在刚落过雨的石板地上,手掌被擦伤了一小块儿,脑袋昏昏沉沉,有些起不来,简氏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咯咯咯,咯咯咯。
程苇杭吓的捂住了耳朵。
身子忽然被一股力量提起来,苇杭落入他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苏合香……她头晕的厉害,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她努力抬头,看见了一个人脸,像是许席儒……眼睛感觉四围都是黑的,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光圈,光圈越来越小,只剩下他的胸膛,知道全被黑暗吞噬。
程苇杭醒了的时候,许瑾良守在她跟前,“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程苇杭挣扎着要坐起来,许瑾良俯身把她扶起来,她嗅了嗅许瑾良身上的气味,清冽的,安心的味道,不是苏合香,“我是怎么了?今儿下午突然就头晕脑胀,提不起劲儿来。”
“胡医生说你是低血糖,还有受了点儿刺激引起心悸,是绍礼发现你晕倒了,把你送回景园的。”许瑾良解释道,“你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去景园休息吗?怎么倒在了文园门口?”
程苇杭回道,“我不识得路,走岔了……去了雅园,同雅洁聊了会儿,出来不知怎的走到了文园,身子又不舒服……”
“方才长清来看过你了,我去回个电话。”许瑾良给她端了一碗红枣粥,“喝了吧,里面放了红糖,养脾胃。”
程苇杭接过,喝了两口,甜而不腻,索性一口气喝了半碗。
许瑾良打完了电话走过来,“长清说他晚些时候来看你,快些都喝完了,喝完睡会儿。”
程苇杭又扒了几口,喝干净了把碗递给他,“我方才睡太久了,现在有点儿睡不着了。”
许瑾良接过空碗,递给佣人,“你去了文园?”
“嗯,只在门口站了会儿,没进去。”程苇杭答道,“我,看见简氏了。”
“把你吓着了?”许瑾良问道。
程苇杭点点头,“她站在楼上的,有一面半开着的窗子前,露出个脸,拿着烟杆子抽,我能看见她脸色惨白的,还有她的笑声听着了,只把半颗心都凉了……”
“母亲和奶奶都知晓了,简氏迁到园子的小屋里去住了,大伯母说过两日要请个道士在文园里做做法,去去晦气。”许瑾良不紧不慢道,“母亲也说雅洁跟你接连着病,要去庙里求平安福。”
“简氏……她……”
许瑾良见她想问什么,“想问什么?”
“没有了。”程苇杭低了头,“那叶小姐走了么?我都还没有同她说上话。”
“走了。”许瑾良想了许久,看着苇杭,“苇杭,我叮嘱你一句,长房的事,大哥的事,简氏的事,这些都是个烂摊子,你若是碰了,甩都甩不掉,你最好离那些远点儿,免得占了晦气。”
程苇杭抬眼看他,“连你也这么说?别说长房的事儿,就连你们二房的事儿,许家的事儿,我一点儿都不想碰,若是那日知道了,必躲得远远地……”
许瑾良皱眉,“你在闹什么?我什么没有依着你?许家哪里对不住你?”
程苇杭摇摇头,“没有,只是我好怕……”
“你说,你究竟在怕什么?”许瑾良盯着程苇杭的眼睛。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怕……”程苇杭怔怔的道,“只怕有一天,你弃了我,我会被人言吞噬,成了第二个简氏……”
许瑾良一愣,他没有料到程苇杭会这样说,“没事的,我不会,你是我的妻子,婚书作证。”
“人心是最最善变的东西……”程苇杭想起了那样恶毒的话竟是出自那样温良的孙雅洁之口,那日订婚宴上,端庄得体的大嫂,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简氏……
许瑾良抱住她,“你信我么?”
程苇杭泪眼婆娑,“我现在信你……”
“苇杭,你知道吗?这个乱世,连感情都能作假,只有一样东西真真儿的,谁都不会怀疑,如何都掺不了假。”许瑾良低喃,低沉的嗓音,总让人沉醉。
程苇杭在他怀里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