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磊落 - 帝业谱 - 李青妩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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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磊落

离他最近的李榭,注意力只在怀中仙鹤身上:“朝中还有姓梅的御史?”

“我记得有”,崔子梓笑眯眯朝楼上招手,“梅御史,日后同朝为官,请下楼来饮酒!”

我笑着摇头,饮下一觞酒——管鎏好计谋!故意引逗这位殿中侍御史的好奇心,只要他探出头来,管鎏立即虚张声势,佯作才知道梅御史在楼上。

梅甫稍显尴尬:“诸位青年才俊、天子门生相聚一堂,下官不便打扰!”进士团包场饮酒唱和,惯例不准外人打扰,当然若是得了状头的允准,则另当别论。

众人因而都看向状头杜亦拙。

杜亦拙态度不冷不淡:“崔公子言之有理,以后同朝为官,梅侍御史不妨同席饮酒。”

梅甫立于扶栏处,明显迟疑片刻,方拱手道:“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管鎏殷勤的将他让到北侧席上,就不知隐去了何处。

这一位置实在精妙,左边李榭,右边歪躺着唐紫雕。环顾四周不是簪缨世胄,便是制举榜上名列前茅的翘楚才俊。他区区一殿中侍御史,坐于诸位公子和四品修文馆博士之间,难免尴尬局促。

梅甫枯坐多时,正准备抽身离去,左膝突觉发沉。原来是唐紫雕喝得烂醉如泥,正斜靠在其上,昏昏欲睡。

“唐公子?”梅甫试着动了下膝盖。

“侍御史徒劳无功”,李榭眼皮都不抬一抬,“他喝醉了和死猪没两样,雷打都不会醒!”

熟料他话音未落,唐紫雕闪开眼异常清醒:“你说谁是死猪?!”与此同时抄起席上银碟,朝对方砸去。李榭岂肯罢休,仰首一杯酒朝唐紫雕抛洒。

两人扔来砸去,酒鱼果肴几乎尽数摔了梅甫一头一脸。直到李榭怀中仙鹤被惊飞,李榭于是手忙脚乱跑去抓鹤。

邹十娘子被逗笑,她易钗为弁之事经人道破,不再刻意学男子憋粗嗓子说话。

李榭离去后,唐紫雕的醉意再度袭来,双眼迷懵依旧靠在梅甫身侧,招呼道:“侍御史喝酒!戚娘,快给梅御史斟酒!”

我嘴角抽搐,他竟然把回雪楼的花魁当伙计一般支使。

其实戚欢自梅甫下来后,就被楼中的小女娘请去准备下一支舞了。

唐紫雕久唤无人,不知从哪里捞出两个小酒坛,递一个给梅甫:“喝!”

这种场合总不能长久枯坐,兼之唐紫雕醉得几乎人事不省。梅甫既少了戒心,又存心去套唐紫雕的怨言,于是拍开泥封,同唐紫雕对饮起来。

葛怀周与梅甫交厚,过来执杯敬酒。

梅甫突然指葛怀周对唐紫雕笑言:“唐公子有所不知,我这葛十九弟、还有三五太学生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向唐公子赔情,求得谅解。”

“谅解什么?”唐紫雕大着舌头问道。

葛怀周倒也胸怀坦荡,郑重向唐紫雕躬身行礼:“唐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平康南曲,曾有三五太学生要公子跪地充当上马凳,怀周也在其中。冒犯公子,怀周甘愿当面领罚!”

“有这事?……对,好像真有此事!”唐紫雕双眼通红,“那时候来羞辱我的同窗太多了,我都记不清楚!你们……都曾羞辱过我!”

葛怀周面如土色,梅甫瞅准时机:“唐公子言辞中怨念未免太重。”

“怎么可能不怨?”唐紫雕头重脚轻、口角流涎,“人活于世,不可能毫无怨尤!比如你,入仕九年才只做到七品殿中侍御史,你就无怨?”

梅甫傻眼,被人当面奚落自是难堪,但更因触及心事,难以平抑愤懑,猛灌下几口酒。

唐紫雕抚掌狂笑:“不敢说是不是?好!我便先告诉你,我怨之人!”

他双手紧攥对方胳膊,用力探身将嘴凑在梅甫耳边,动作像极了一只正在树上攀爬的貂鼠。

我虽远远望着,看梅甫那幅表情,就可想见他此时必定是心跳如擂。

唐紫雕用力摇他胳膊,使他如梦初醒:“侍御史,该你讲了……你可也怨恨谁?你若不说,我便不同你喝了!”

梅甫思忖良久,终是难挡诱惑,试想他一个七品官若可劾奏四品新贵,该是如何露脸!他也打算凑到唐紫雕耳边言说,却被对方推开:“去!七尺男儿,怎学的似个童儿般咬耳朵!”

梅甫:“……”

他嗫嚅良久,本不敢说,可冷眼打量唐紫雕醉得意识不清、前后言行矛盾,终是下了决心开口:“下官最怨之人,御史台殿院长欧阳戬。”御史台下设有台院、殿院和察院,梅甫所言的殿院长,是他的顶头上司。

“我为太学生,因恩荫仕进,不比贡举出身。欧阳戬对我难免怀有成见,吏部铨选他始终不肯举荐,以致我入仕多年,依旧位卑充为僚属!”

唐紫雕“哦”一声,迟缓点头,他打了个呵欠,似乎就要睡晕过去。

梅甫使出了激将法:“唐博士可还敢如适才那般,将在我耳边说出的话公之于众?”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唐紫雕歪头看他,趁梅甫脸色遽然变化之时突然高声道,“我怨恨的人,是当今天子!”

这一言,如同冷水滴入沸油里,有打碎杯碟的声音,有人仓皇起身离席,就连正在和额就的薛元亨,也被一口酒呛住,咳得眼泪鼻涕流满脸。

“诸位同年不必惊慌,便是天子在前,我也敢直言不讳。”唐紫雕清亮声在回雪楼中响起,醉眼早已恢复清明:“紫雕在平康里执贱役时,还有谁曾羞辱紫雕,请站出来。”

又有两人起身,唐紫雕揖手躬身为礼,众进士见状但凡还没醉倒在地的都离席起身。

“我因一言触忤,即遭今上罚入平康为奴,如此轻率易怒,我怎能不怨?他虽为君,可若缺少经纶贤相的辅佐,何异于无根之木!”

他接连道出大逆之言,同年闻者色变,恨不得找水洗耳。

然唐紫雕愈显磊落不羁:“诸位不必惊慌,这些话……其实皇上都知道。”

我微笑执觞,向对面早听傻了的薛元亨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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