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往情深唯余桎梏, 别后此去双珠凝泪 - 红楼之他不想弯 - 陆千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15章 一往情深唯余桎梏, 别后此去双珠凝泪

外头漏刻声声,竟与这西洋钟的声音合上了拍子。内殿一片沉寂,唯有这细微的声响,并上二人时高时低的呼吸声。

太皇太后举目望去,隔着绿纱糊的窗子,透过朦朦胧胧的窗帷,外头亮白雪色一片茫茫,将其余景致都映得黯然失色。

太皇太后望着那片雪色,缓慢开口:“那日千秋夜宴前夕,你亲自往寿康宫来求见,坐在我跟前,求我,照看林海的夫人。当日只觉着,你待那林家嫡子,太看重了些。后又在林姑娘身上瞧见了那方平安扣,下头人还疑心过林姑娘。如如今想来,却都是猜错了。你确然心有所属,那人也确是林家的人,只是不是姑娘,是个儿子。”

太皇太后极少这样待他,真这样平静淡漠与他言语了,想必是怒极。他知自己伤了太皇太后的心,哪个母亲也不肯听着这样的信,谁也不愿自个儿的儿子走这样一条路。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早没回头的机会了。

慕容以致闭了闭双眼,又是一个深深叩首。“情之所钟,原无男女无关。儿子也曾想过,若他是个姑娘,我一定要将他娶回王府去,管他是愿意不愿意。只是他是男子……虽是男子,儿子的心已赔付出去了,再没取回来的机会……”

烛光摇曳,慕容以致抬起头来,瘦削的俊脸在灯光中影影绰绰,面上悲哀苦痛,却浓重得不可忽视。他实在煎熬,又很难耐,短短时日,就瘦得仿若换了一个人。

太皇太后的心肝都好似被人掠去了,“若他是个姑娘,纵然千不能万不该,母后也许你娶她。只是他终究不是。你虽是皇族,却不能仗着自个儿高人一等的身份,对鱼肉百姓,肆意妄为。林i是林家的嫡子,林家几代单传,不能在他这处断了香火。纵然是断,也不该是因着你,才叫断了。林夫人虽又有了身子,是男是女,到底还未可知。我的儿,身处高位,也不能随心所欲。这不是好走的路,且回头来罢。这世上好姑娘何止千千万,这次秀女入宫,我好好地给你择两个放在房里,你知道了女人的好处,就不会再想着他了。”

慕容以致摇首:“母后何尝不曾在我房里安置过人,前头的布渠,后头的归霁,都是母后择下的。不是他们不好,只是儿子不想动他们。只出现了那个人,纵然天资绝色,亦不能转移我心分毫。感情这回事,原不是好不好,所能左右。”

林i待他这样冷淡这样决绝,他终究还是放不开他。

何曾有道理可言?

太皇太后动了动嘴唇:“你们两情相悦麽?”

“不曾。”慕容以致满心苦涩,“他对儿子……半分情谊都无。原是儿子,钻了牛角尖,不停这逼着他,迫着他……他到底不曾松口……”

细细想来,原也有过松口的时候。只是林i说那都是虚情假意,他虽不肯信……到如今,却也是不能不信。

“原是你一厢情愿的缘故……”太皇太后松了手里紧握的绢帕,淡声道:“地下冷,起来坐着说话罢。”

“是。”他撩起衣袍起身,往前两步,坐到小炕上。小桌上有一盏茶水,仍是微温。他手指僵冷,捧着吃了半盏,才渐渐暖和过来。天气虽冷,他又在地上跪了半天,额上却仍生出细密的汗来。太皇太后瞧得心里发紧,拿起绢帕,伸手过去擦他额上的汗。

慕容以致将脖子往那边倾,好叫太皇太后擦着顺手些。

太皇太后一面擦一面道:“你是先帝遗腹子,最小的一个,排行十七。前头你姐姐敬端,为了家国大业往北边和亲去了。你哥子太上皇,是顶大的一个,登基的时候才刚过二十。他们都活得艰难,我因想着,你是最小的一个,又生得艰难,故多宠了你一些。左右你也不是姑娘,往后长成了,不必去孝顺婆母,性子便是桀骜些,也是寻常。国家大事,也不必你忧心。你要去打仗,我虽初时不舍,后来经不住你求,到底还是放你去了。以致,这些年你是顺风顺水过来的,没受过什么波折。只是现如今,我到底要告诉你一句话。一己私欲,终究是一己私欲。你不肯娶妻,我何时勉强过你?左右你哥子多,嫡亲的,庶出的,都是你哥哥。没有子息也不妨事,堂堂合睿王,过继一个侄儿给你送终就是了。只是林i与你不同,一厢情愿,就该好好收着心思,别去勉强了人家。”

太皇太后,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物。年轻时候宠冠六宫,先帝儿子多,除了早死的,活下来的满打满算十三个。这十三个里头,两个是她嫡亲的,大儿子是如今太上皇,小儿子早早封了亲王。先帝信任她,也爱重她。不只因着她容色好,能容人的缘故。还因着她极睿智,心胸宽大,从不妄自喊打喊杀。

慕容以致说出这番话来,说他爱着一个男子。这话虽叫她吃惊,初时也有震怒,到底不过须臾,便压了下来。他既然敢说,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那个心爱的人不死不休了。这样爱意极浓的时候,由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好。她是个母亲,也是曾帮着儿子稳固过江山的人物。她的手段,绝不局限于深宫里那些小打小闹。

震怒而重罚,这有什么稀罕的。不动声色里,叫儿子不恨她,还断了他们两个的念头,且留住儿子的心,这才是最好的。

他额上的汗已尽数被拭去,太皇太后收回手。低头将膝上手炉盖子开了,随手将那方绢帕扔进去。手炉里置的是炭,虽已快熄了,到底还有些火气。这绢帕又是极轻柔的质地,扔了进去,不消片刻,便被火燎出洞来,发出焦灼的气味。太皇太后眉目不动,静静瞧着绢帕被灼成灰烬。

“情谊的事,不是打仗。你不肯,我便攻下你,占着这片土地,你、你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这是全然不同的。”这说的是真心话。一味攻城略地,那是莽夫才做的事。打仗许要这个,攻心,却不是。自然,太皇太后说这个,原也不是为着教他怎么讲林i求来。“男女之间,尚不可强求。遑论林i还是个男儿。但凡是个男子,便有一腔热血,绝不肯当流言中已色惑人的妖者。林i这孩子,我听过许多次了。是个好的,生得好,学识也好,便是待人待物,也是极大度和气的。你心仪他,原有理可循。我不责你,却不许你再纠缠他。他文采出众,来日是要为国效力的人。以致,别为你这私情,而误了他终生。”

说来道去,原这才是最打紧的地方。

她不说叫慕容以致回头,也不说叫他忘了林i,只叫他……别误了人家的前程。

他若真对林i一往情深,便不能为了自个儿欢喜,便叫林i陷入不义之地。他该更看重林i的名声,做事处处都想着林i,这是才是爱重。

合睿王犹如入定,坐在那里,也不出声,只静静听着太皇太后这一番话。手里捧着的茶水一早冷透了,冰凉瓷面贴在掌心,倒要他用手掌去暖它。凉水冷瓷,又怎能暖?犹如林i之心,恍若最冷硬的瓷,瞧着精美细致,却最拒人千里之外。

那冷慢慢传到手肘处,不多时便蔓延到心口,将心也凉透了。

“儿子……都知道……”不过几个字,说得却格外艰难。他几欲要落泪了,偏偏双眼是干涩的,落不下泪来。眼眶干涩得发痛,不多时便泛了红。他的目光透过太皇太后身旁的窗子看出去,外头碧梅树树,冷雪飞落,落在树枝上。那碧梅颜色极淡,不多时便被白雪尽数笼去了。竟分不清,哪里是梅,哪里是雪。他如鲠在喉,却要逼着自己开口:“……都是……不该的事……儿子过两日就回边疆去……回去了……就都忘记了……”

“你能想明白,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太皇太后原就是要他这句话,听他说了,自然心下大定。这份情来得浓,去得想必也慢,但是终究是有能消散的一日的。不走这条路,对慕容以致才更好些。

虽是如此,太皇太后见儿子双目泛红,面色沉绝,整个人都如僵了一般,到底心下也生出疼惜来。伸手去捂他手背,触到冰凉一片,她心下又是一痛。强忍着不在面上显出来,她将他手里那盏冷透的茶水取过放置在桌上。轻声道:“我知道,这是极为难你的事。只是再难的事,也会过去的。”

他重重点头,终于将目光收回来。“母后说得是,我离了这里,是对他更好些。只是我去了,倒还要求母后一件事……”

他将新帝对林i那份心思也说了,太皇太后三言两语能打发了他,自然也能不动声色护住林i。须知如今太上皇,是个极孝顺的人。新帝虽是皇帝了,到底也还要瞧着太上皇的意思办事。

见太皇太后颔首应了,慕容以致心下一松,却又骤然空了。像是一贯放在心里的东西,一瞬间都消散了,再没什么能叫他挂在心上。他连唯一留在这处,看着林i的借口,都已没了。

慕容以致扯出个笑来,笑自个儿,也笑旁人。来来回回,今日欢笑明日泪,到头都是一场空。

他瞧见太皇太后耳坠子上镶的两颗金水菩提,轻轻摇摆,在烛光里,莹润如水滴,像极了两滴泪珠。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_→要是我在这里打上全文完,你们会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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