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时代,他不在
他的时代,他不在
姜海觉得,即使最后落得同样下场,他还是愿意把在风尚集团的这十几年再重来一遍。
这是他最后一次环顾自己的办公室:三十万元一条的羊毛手织地毯、八十万一组的设计师限量沙发、作价数百万的艺术家签名画作,他不想带走;装饰书墙上从创刊到现在每一期的《风尚composure》及《霓裳flora》,他不想带走;展示柜里各种机构、协会颁发给风尚集团的奖杯、奖状,他不想带走;裱在框里挂在墙上,摄于1994年风尚杂志社成立一周年时的团队合影,他想带走,但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人实在不值得被怀念,于是作罢。最终,姜海从风尚集团带走的,是旗下两本刊这么多年来为他挣下的近亿个人资产。
这倒令他忆起1994年春节,在年夜里他窘困地给妻子画饼充饥。年前他把家里所有存款和国库券统统变现投进了风尚杂志社,大过年的身上只有三百元,跟着妻子回丈母娘家过年,舅子姨子家的小孩儿们缠着他要压岁钱,他一脸尴尬,真真儿是咬牙才给侄儿侄女们一人打发了十元,其中一个不懂事的拿到钱后撇了撇嘴,还说,姨夫真抠门儿。
这一幕被妻子看在了眼里,她躲进父母的卧室,背过身抹眼泪。姜海跟了进来,劝她别哭,妻子怄气,说:干吗不哭?大人是不说,连小孩都明白,怎么就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不好了?前两年你在单位干得好好的,每年春节我回娘家腰板也硬,孝敬父母的,打发孩子的,招待亲戚的,样样不含糊,今年倒好,你那十块钱打发出去,知道的只当你刚下海创业不容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打脸呢!姜海赔着笑,说:迟早会过去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妻子反问,有多好?就是那时,姜海给妻子绘了一张栩栩如生的蓝图——以后,我们肯定是两边家里最有钱的主儿,到时候亲戚们会把十元压岁钱的事儿当成活榜样到处讲,说:你看人家,以前过年只打发孩子十块钱,现在再瞧人家那日子,咱怎么就奔不来!以后,我肯定加倍孝敬你爸你妈,有钱了先给你爸妈买套大房子,再给我爸妈买,最后咱都是大别墅住着,进口车开着;以后,想去哪儿玩咱说走就走,杭州三亚算什么,欧洲美国想去就去,玩儿高兴了,买个房子住下也没问题;以后,有钱是其次,关键是,我们会成为老人孩子、街坊四邻、同学同事之中的骄傲,只要被人提起,认识的保准一拍胸脯骄傲地说:那是我谁谁谁!听完姜海绘声绘色地打包票,妻子终于破涕而笑,说:行,那我等着瞧好儿。
十年之后,姜海把所有许诺实现了。他是所有亲戚里最早住进别墅、开上好车的,同样住进了别墅、使唤上了保姆、有事没事就欧洲七国游海岛过暖冬的岳父岳母逢人便夸:我姑爷太能耐了!女儿初中毕业那年,他给妻女办了投资移民,定居在旧金山,女儿上私立高中,妻子跟着陪读,只他留守北京,得闲飞去美国相聚。曾经嫌他抠门的侄女,如今用着姜海转送的名牌包、化妆品,见了那些捧着《风尚composure》或《霓裳flora》阅读的小姐妹,次次不忘标榜一句:这是我姨夫的杂志。
有趣的是,财富总是一个一旦被实现了就不被认为是目标的目标。姜海当年许给妻子的好日子,几乎全是钱的事儿,姜海早可以开始坐享其成,圈守着《风尚composure》和《霓裳flora》两头会自己找草吃然后产奶给他喝的现金牛,细水长流养尊处优地过日子。但也许就在姜海意识到钱不再是问题的时刻,他同时意识到,若有机会做开疆辟土的霸王,何必做自给自足的乡绅?日子过得再好,只是一阕田园牧歌;成就一个时代,才是一首英雄史诗。之前曲曲折折把一家杂志社发展成了集团,近几年姜海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目标是把集团打造成一个王国。
逆势而上,创刊《魅士male》是第一步,三年内再创两本新刊,网站、电子商务同时一起跟上;三年后,成立节目制作公司、活动策划公司,全方位平台覆盖,上下游资源整合,接着,上市。
一步一步,姜海想得很具体,并且甚有信心——十几年前有一个主动带着钱找上门来的齐一鸣,助他的事业发生质的飞跃,如今又有一个主动带着钱找上门来的朱学志,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可天意未必尽如人意。
姜海第一次嗅到覆顶之灾的气息,是在今年4月,他邀请朱学志和一干客户高层借着《魅士male》上市答谢会的名义去俄罗斯旅游。他们包了一条游艇徜徉在涅瓦河上,饮酒作乐,意气风发,圣彼得堡两岸的恢宏景象令姜海心生无限雄心壮志。他说,《魅士male》创刊即盈利,是意料之中,自己这么多年来只做好了一件事,就是做杂志。从前憧憬着六十岁能悠然见南山,如今行将半百,却越发有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干劲,愿与列席各位共创一番百年大业。众人连连恭贺,唯独不见朱学志。姜海端起两杯伏特加,在船尾的甲板上找到了他。朱学志一动不动,盯着水面,似入了定,姜海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朱总怎么不在状态?朱学志接过姜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调侃说:热闹都是别人的。姜海说:怎么会?《魅士male》的成功,完全归功于你,这么宝贵的时刻,不要众人皆醉你独醒。朱学志静默片刻,说:你知道什么是最宝贵的吗?自由。财富和权力,就像这岸边凭借强大野心和意志修建起来的城堡、教堂、宫殿,饶是金碧辉煌,多看两眼,便觉得阴森无趣。姜海接不下去这话,正局促着,低头瞅见朱学志脚边上放了一个行李包,里面赫然是售价几十万元的顶级摄影器材,他赶紧把话题岔开,说:看来朱总的兴致全在摄影上。朱学志顺着他的话,看了看那包相机镜头,突然一把抓起来,掂了掂,连包带设备全扔进了河里,说:又重又没用,带也带不走。姜海看傻眼,又惊又怕,强笑说:朱总喝多了。朱学志不理他,复又盯着河水发呆,姜海只得讪讪地回去船舱,在那暮色沉沉中,朱学志凄冷的背影如一堵山墙哗啦啦地压了下来,令他再无法欢快。
5月,朱学志被捕了。电视播了新闻、报纸刊登头条,网络爆出内幕,铺天盖地。姜海这才大呼一声:果然出事了。他看新闻,说是朱学志涉嫌操纵股价进行内幕交易,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轰动全国。找人一打听,方知来龙去脉:朱学志入主的上市公司汇图创业,原本是一个面临摘牌的空壳公司,朱学志趁低价吸入大量股票建仓,然后通过不断发布资产重组的利好消息,大规模地推高股价,使汇图创业在股市上从垃圾股摇身一变成为超级明星股。至于与风尚集团达成投资合作的深圳文渊投资咨询公司,根本只是汇图创业体系下的一家影子公司,实际作用是与朱学志控制的其他影子公司不断以并购重组的形式排列组合,制造大量迷惑股市的虚假利好信息。在朱学志所有的影子公司里,只有投给《魅士male》的五千万是真金白银。不过这笔钱为汇图创业买来了价值数十个涨停板的公关宣传——“汇图创业完成重大重组,继涉足优质农业、网络信息设备、网络电信服务、高技术产业投资等多个产业领域后,又高调亮相新兴文化产业,汇图创业日前宣布,与风尚传媒集团达成独占性投资合作,携手打造囊括期刊、图书、影视、电子商务在内的全媒体产业平台……”
简而言之,朱学志花了五千万,刷光了姜海兢兢业业积攒了近二十年的商业信誉。如果不是东窗事发,于姜海而言倒不至于上当,顶多吃了点亏。他是记者出身,生意越做越大,毕竟还是文化人。他哪懂什么“坐庄”“锁仓”“老鼠仓”,不过是拿了朱学志的钱,继续本分地做杂志,朱学志的其他生意,在他想来大概就是炒股,至于怎么炒,他不懂。朱学志的金融帝国崩塌于手下心腹们的巨额老鼠仓。朱学志本想做长线,把股价抬上去,募来更多的资金打造一家具有产业基础的大型投资控股公司,可是为他哄抬股价的操盘手及中间商没那耐性,他们一边替汇图创业操控股市,一边趁低偷偷私建股仓,等汇图创业的股价攀升到神话般的高度后,这批人马上迫不及待地平仓出货,大肆套现,然后潜逃去国外。普通股民本来就对高位的股价颇为敏感,一有风吹草动立即诱发大规模的集体出逃,于是,建立在一片谎言上的汇图创业一夕之间崩塌,市值在半个月内瞬间蒸发掉几十亿,举世震惊。高层盛怒,责令有关部门彻底严查汇图创业,相关人等一概清算。朱学志根本没想躲,他就在家等着刑警上门。一个月前他就知道会有今天,那时候为了保全股价稳住局面,他不得不自掏腰包源源不断接下被心腹们大量抛出的股票,亿万家产被鲸吞蚕食。朱学志最后觉得,只有去监狱服刑才最安全,否则分分钟有血本无归的赌徒或信徒取他性命。而姜海仍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看到朱学志被捕,他最担心的竟然是,那五千万投资不会被要求立即归还吧?
结果是,朱学志被捕一个月不到,证监会、检察院、审计署不断有办案人员找上门来,要么查《魅士male》乃至整个风尚集团的账,要么约谈姜海,让他主动交代,是否参与了汇图创业操控股价、是否以合作名义帮朱学志洗钱。姜海想起各种古装戏里喊冤的场景:青天大老爷!天地良心!小的连什么叫洗钱、什么叫操盘都不知道,何谈参与!
姜海被查,风尚集团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时常有传言集团将被勒令整顿、全线停刊。镇定如林墨,也焦虑得几次想去找姜海求证,但每每看见姜海一脸丧气,背后又跟着两三个办案人员,只得远远躲开,她顿感无助得想跪下来祈祷。
办案人员在风尚查了一阵,确实没发现任何违法操作,渐渐消停下来。姜海以为总算熬到风平浪静,没想到,英杰资本的齐一鸣带着meade集团的法务,又来给他当头一棒。
“姜海,集团被牵涉进汇图创业一案,你难辞其咎。”齐一鸣直接是逼宫的态度。
“什么意思?”姜海不解,“该来查的都查了,我是清白的。”
“现在已经不是清不清白的问题了,”齐一鸣说,“汇图创业的案子是世纪丑闻,全世界媒体都在关注这件事。而与风尚集团的合作曾经被汇图创业拿出来大肆炒作哄抬股价,所有媒体在报道时无不将注资风尚集团作为汇图创业操控股价的典型手段反复提及,这不仅对风尚集团,对所有站在风尚集团背后的投资者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名誉伤害。”
“尤其是我们,”meade集团的法务把话接了过来,“meade集团在美国本身就是上市公司,风尚集团的每一本刊又都挂着meade的名字。现在已经有美国媒体拿着汇图创业的新闻趁机来挖meade集团的料,我们是绝对不会容忍合作伙伴有商业欺诈行为的!”
姜海问:“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齐一鸣答:“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件事的后果,而不是让整个集团来背这口黑锅。”
姜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出了齐一鸣话里的话,然后感到诧异、屈辱、无语。齐一鸣见状,支走了法务,才略有愧疚地对姜海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董事会的决定,我真的无能为力……”
“这、是、我、的、杂、志。”姜海瞪着齐一鸣,铿锵有力地说出每一个字。
“你有充分的时间想清楚。”齐一鸣完全不把姜海的愤怒当回事,丢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姜海瘫坐在座椅里,身体麻痹,思绪万千。这是他的杂志,是1993年他毅然放弃了提干分房,办了停薪留职,在同事的奚落、家人的不解中,向主管单位申请承包了谁也看不上的烂摊子,搭上了自己全部未来创办的杂志;是1994年他想着如果没了房子,父母可以去姐姐家住,自己和老婆孩子可以去丈母娘家住,于是偷偷拿出自己和父母的房产证做抵押借出来八十万,也决心要办下去的杂志;是1996年,法国大刊mode的版权代表在考察后因为看不上杂志社的规模、效益甚至办公环境而拒绝与风尚版权合作,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抽了一宿烟,颓了一晚又斗志昂扬地找别家国际版权合作的杂志;是1997年,他不惜割舍与刘长波的十年兄弟情谊,一意孤行换办公室、接受外人入资控股,令其站稳脚跟走向国际化的杂志;是1999年,他读完郭晓月寄给他的遗书,泪流满面,痛苦不已,却又觉得是郭晓月不够强大无福消受才以极端方式告别的杂志;是2001年,他像孙子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听国际品牌的高管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又忍痛接受了对方开出低至两折的广告费,只为让其焕发出大刊面貌的杂志;是2004年,他明知林墨和张涛矛盾重重,为了给二人制造正向的紧迫感和危机感而故意不闻不问,确保两人较着劲上着心拉着其飞速发展的杂志;是2006年,他面对《vogue服饰与美容》的冲击,不惜四处游说各刊联合整个行业去新闻出版署抗议抵制,被竞刊出版人怒骂“卑鄙无耻”他也甘心觍着老脸去保护的杂志;是2009年,他放弃了一贯的小心与谨慎,听信了朱学志的谦卑与恭维,接受了他的投资,梦想着将其打造成百年品牌的杂志……
想到这里,姜海想不下去了,1998年刘长波诀别时,说的一番话此刻萦绕在他耳边:“我原本以为我们目标一致,追求自由、财富和成就,没想到这三样东西在我们各自心中的排序不同也不能支撑我们共同走到最后啊,我此刻走,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走得从容。姜海,我希望你未来的每一步也走得从容。”姜海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灯火辉煌的国贸夜色却心烦意乱,那是他和刘长波一起挨家挨户卖过杂志的地方。此时此刻,姜海凄凄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长波啊长波,若你知道了我今天的处境,不知道会躲在哪扇窗户背后使劲笑话我呢!”
齐一鸣下了通牒后,姜海缩起头来不闻不问,每天正常上班,跟没事人一样。杂志是他的,坚信这一点姜海就确定谁也动不了他。挨到6月,风尚杂志社的主管单位,原纺织工业局,现纺织工业协会的会长打来电话要约谈他,姜海猜想估计又是因为汇图创业的案子要寻他晦气,即使清白无辜,免不了再多装一次认错检讨写报告。
虽然换了个名字,纺织工业协会的办公大楼仍是几十年前的那幢。坐落在东长安街南侧的五层苏联式红砖小楼,门口挂了七八块白底黑字的牌匾,皆是许久没听说过的老式机关。几十年前,进出这里的人,个个儿招人羡慕,一等一的金饭碗,实打实的大单位。姜海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这里,来报到的第一天,还特意央人给他在大门口照了张相,那照片现在他还留着。顶着6月里的烈日走进纺织工业协会并不高大的正门,姜海才发觉:自己有十多年没有在这个时候来过这里了,离开单位办了杂志,他每年顶多在春节前的协会离退休干部团拜时回来一次,或者作为先进个人在行业年终总结大会上做做汇报。曾经同一办公室的同事哪怕熬成了领导,看到他还是羡慕:怎么你小子当年就有那魄力!
会长的办公室也没怎么变,桌上永远是一份《参考消息》,红木玻璃门书柜里的《中国大百科全书》仿佛是书柜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会长喝茶用的保温杯烫印着的“纺织工业局1998年北戴河会议”字样有些磨花了,会长喝一口茶,随口吐出几片泡得发白的茶叶,这让姜海下意识地想为他沏一杯新的。
“小姜,你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呀。”会长把茶喝舒服了,不急不慢又不容置疑地开了口。
“会长,我知道,但查也查过了,问也问过了,我确实不知道汇图创业的内幕。今后我会吸取教训,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姜海看似态度诚恳,其实早疲了,就跟“文革”时期被揪出来批斗的人,每天到点儿自觉自愿地戴上胸牌,从牛棚里走到广场上去,把罪名过错再报一遍,然后埋着头,进入麻木的状态。
“我说的不光是这个事。”会长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杂志,扔在姜海面前,说,“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姜海定睛一看,是三个月前出版的美国《财富》杂志,里面有对姜海的专访,他不解,问:“怎么了?这也有问题?我不能接受境外媒体的采访?当时是为了宣传风尚集团新出版的刊物《魅士male》,我才答应的。”
会长继续慢悠悠地说:“接受采访没问题,但内容有问题。”
姜海急急翻开杂志,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标题叫《中国时尚期刊奠基人》,内容无非是通过回顾姜海的创业史观瞻中国时尚产业的变迁与发展,全是老生常谈的东西,通篇下来,姜海除了感慨一路艰难,就是感谢时代、感谢命运,言论非常得体,并无不妥。
“内容怎么了?我不懂。”
会长放下茶杯,用手指了指配在专访里的姜海个人肖像,那是美国摄影师在姜海家的起居室里为他拍摄的,姜海跷着二郎腿坐在手扶单人沙发上,背后悬挂着国内某知名激进艺术家创作的巨大争议油画。姜海就坐在这样一幅油画下,一脸自信,仿若笑看风云。“有人写匿名信揭发你公然以不良形象出现在境外主流媒体上。”会长脸色阴沉下来,说,“这没冤枉你吧?”
姜海后脊背马上凉了,他太懂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比搅和进汇图创业股票案严重数百倍!那幅油画是戏谑之作,寓意相当明显,稍有政治觉悟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艺术作品。”姜海虚弱地解释。
会长有点痛心:“姜海,你毕竟也算国家干部,经营举足轻重的媒体事业,影响力还做得那么大,怎么一点儿都不自重?你现在和这幅画同时出现在境外主流杂志上,你让国内外舆论怎么看?这是非常严重的错误!”
姜海怕极了,一个劲儿道歉:“领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定深刻检讨!向全社会道歉!”
会长苦笑,说:“这事儿早已不是我这个层面能兜得住的,上级单位有关领导高度重视,下发内参到我这里,责令协会必须从严处理。”
姜海几近崩溃,问:“你们准备怎么办我?”
会长叹了口气,说:“开除公职,党内除名。也就是说,你这个社长做不成了。”
“可这是我的杂志!”
“问题就在于,这并不是你的杂志,这是协会的杂志,刊号是协会的,风尚杂志社当年也是协会出资牵头成立的,你只能算作承包,所有权是协会的。”
姜海的天塌了,他把脸深深埋在手掌中,说不出话。会长试图说些话宽慰他:“小姜,你应该庆幸上头没有追究更多,这些年你办杂志赚也赚够了,虽然走得不好看,不甘心,好歹你能全身而退,就当提前退休撤了吧,别再多想了。”
姜海抬起头,冷冷地问:“是谁写信揭发的我?”
会长愕然,说:“这我哪儿知道!你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少不了有人落井下石。你要没落下把柄,谁揭发得了你?”
姜海哼了一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