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革新:打破罐头
第四章有无之境,知行合一
——读梁启超《阳明心学》
梁启超先生曾在1926年撰写了一篇《王阳明知行合一之教》的小著,以王阳明的致良知之学作主要讲述,追溯其渊源,探究心学的核心主旨,用新时期的目光去理解圣贤的思想。
梁启超学贯中西,对中西的政治文化有双重的认同,他借用阳明心学的思想理论,用王阳明“六经注我”的学术方法,将西学广泛地融入传统经学研究体系中。他推崇“学贵自得”“独立不惧”“克己复礼”的精神,用心学精神鼓舞民众树立信心勇气,去除心中的奴性,并用紧贴生活的时代眼光,去重新审视心学的精华,融合了自己对阳明心学的思考,旁征博引,发扬心学的学术价值。
谈革新:打破罐头
梁启超可谓是近现代史上争议最多的一个人物了,几乎在每个学术领域,他都算得上是领头人,思想学说总是与时俱进。对于学校教育的看法,梁启超竟然将当时的学校贬斥成“先施公司”,把师生关系看成买卖知识的交易双方,这些言论引领了当时的批判性思潮。现在看来,梁启超这样的评论依旧能居思想前沿。
梁启超说的先施公司,指的是民国初年名震一方的中国第一家“大型环球百货公司”,与其后成立的永安、新新、大新合称上海“四大百货公司”。梁启超把大学比作如此繁华硕大的公司,尤其把学生比作货架上陈列的货品罐头,实际上揭示出当时的教育僵化,培养学生采取批量生产,批量售出,好像制作罐头一样,从生产到包装到售卖,完全有一个固定僵化的流程。梁启超认为,教育僵化程度之深、范围之广,正说明了教育革新刻不容缓。
这一时期的梁启超用新观点批评中国学术现状,极其反对“知识贩卖所”式的教育方法,又看到中国教育模式岌岌可危,于是进行大范围的讲学,大规模的宣讲,曾在南开大学、清华学校、中国大学各处讲学。梁启超并没有具体把哪一所大学比作“先施公司”,但是学校中确实存在生产“学术罐头货”的现象,学生们遭受填鸭式的硬性教育,梁启超形容“一个个好像得了肝腹水似的”,并称这种问题叫作“鼓胀病”。在当时的现实中,已经有不少大学生怨声载道,埋怨无法学以致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天赋被僵化古板的教育模式湮没,却毫无办法。梁启超指出填鸭式量产教育的弊端,学生们在这种教育环境下,只能学会书本上的知识,至于德行和实务,只能进入到社会上再重新学习,大多数学生都对此无可奈何:“等我把知识的罐头装满了之后,再慢慢地修养身心与及讲求种种社会实务吧。”
回首历史,不乏罐头
梁启超所说的“罐头货”,就是指思想僵化、只学书本知识、不懂实践变通、缺乏个人思想特色、人云亦云的教育方式,由这种教育产生的“人才”,也都是标准的“罐头货”。这里,梁启超讲了一个宋儒大谈“井田封建”的典故,倒真是一篇大笑话。只是笑完之后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个典故牵涉的是一位名噪一时的大学问家——宋代大儒李觏。
在梁启超看来,这是一位“超级”罐头货。中国封建社会“大而无当”,梁启超概括为“自古一统,环列皆小蛮夷,但虞内忧,不患外侮”,所以“墨守斯法,世世仍之”。中国封建社会多多少少还是维持着发展的状态,到了北宋时期,伴随着土地私有化和房屋土地买卖的发展,土地兼并造成的两极分化也日渐恶化。
“一时儒宗”李觏看不过眼,提出了“平土均田”,其著作《平土书》中,把《周礼》中提出的“井田制”加以无限美化,认为只有推行这种古老的“井田制度”才能解决土地分配不均的根本问题,也不怕造成社会倒退,他想的是,国家把土地全都收走,再平分给农民,这还不算,他还想把商人和手工业者也归拢起来,都交给国家管理,“工则统于司空,贾则统于司市”,天真地认为只有这个理想主义才能解决问题。梁启超认为他就是“罐头货”——目光短浅,如果井田制真的那么好,周朝还会灭亡吗?
梁启超分析到,其实李觏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周朝的井田制是农奴制,前提是国家拥有所有土地,再依照好坏层层分给诸侯、武士、农奴,农民们想要养家糊口就必须先给诸侯劳作,这样一来,国家把农民完全束缚在土地上,这种井田制实际上是把阶级划分的更加不公平,富人永富,贫民只能永远待在底层,这两极分化不就更严重了吗?
李觏提出的建议农民是不会答应的,更别说商人和手工业者了。因为李觏主张社会倒退,他这主张和学问,不符合现实情况,是一种僵化的书本知识,不懂得变通,也无法学以致用,不正像从“先施公司”买来的统一型号货品吗?
梁启超谈到宋代的改革家王安石,说他很赞同李觏的这套说法,甚至比李觏想的更狂野。据说,王安石曾提出“另开一湖以引太湖水”从而“得良田万顷”,梁启超认为,这种想法不切实际,王安石在文学著作和国家事业上都有建树,可是一谈到学问二字,就显得非常僵化死板,无法将学问与社会实际相结合,他提倡的一些改革策略最后都只能沦为空谈。
李觏和王安石在学问方面,一个是搞“农奴制”的大儒,一个是“另开一湖”的宰相,两人提出的治世点子,只能说是空中楼阁,丝毫没有考虑到社会现实,根本不能实行。因此,他们改革的生命力正像梁启超说的,“洪炉燎毛一般”,还没感受到那股热气儿,就“刺啦”一声消失殆尽了,只剩一缕焦烟味儿融入空气中。只要是稍稍有志气能务实的年轻人,都不会愿意做这样的虚空之人。
打破罐头,知行合一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年轻人深受着社会条件的限制,没有思想自由,没有言论自由,更别说政治自由了,这样一来,就算是有点先见之明的学生,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教育模式的囚笼里,把那仅有的志向一点一点消磨殆尽。梁启超也认识到,毕竟社会是个令人憎恨的“大砂轮”,一丁点冒尖就得给你磨光,他厌恶这种流水线式的教育方式,所有的大学生都被制造成罐头货,一个个思维呆板,与现实生活脱节,长此以往,中国知识分子的聪明才智都被扼杀,这是多么可怕的社会现实。
年轻人思维逻辑可塑性的最佳时机是青年时期,之后就慢慢定型,多半是被社会打磨的,而年轻人一旦被磨平棱角,就会变得平庸。初入社会的年轻精英有几个不是被社会现实折磨得痛不欲生,往往高不成低不就。究其原因,梁启超分析得很透彻,是学校把学生都“喂”成了“书呆子”,学生们没有自己的实践能力,没有主观能动性,最后落得连个“高级无业游民”都不是。
中国自古就有“满街都是书呆子”的病根子,已经病入膏肓,哪能轻易除根?梁启超认为封建统治者就是想要这样,是害怕知识分子威胁国家,于是就钳制他们的思想,制造无数书呆子,把所有知识分子都沦为统治阶级的劳动机器,如此环境下,年轻人又该怎么办呢?
梁启超在“乃教以陆王心学,而并及史学、西学之梗概”影响下,认识到是时候唤醒国人了,是时候从根本上改造中国人民的素质了,于是对阳明心学给予高度重视,不论是从事政治思想斗争,还是从事学术研究,梁启超的思想与阳明心学都密不可分。基于这种浓厚的心学观念,梁启超开始积极推崇阳明心学,致力于修身讲学,逐渐达到了“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高度,又阐述出“致良知”的口号,以一己之良知作为检验天地万物的唯一真理,致良知于日用事物之间,完善自我、发展自我、唯吾自足,最终调制出“知行合一”,即梁启超所说的救济法门。“知行合一”是一个动态过程,最重要的,最关键的还是实践,所以说“知而不行,只是不知”,要想在社会中存活,必须做到知行合一。
中国所有的苦痛青年们,只要跟着梁启超“依教做去”,就能学以致用,就能救自己,救社会,救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