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恶语如锥尖刺骨
这时,守在门外的亲信敲了敲门。
程海问:“何事?”
亲信禀报道:“伯鲁君子到访,人在院外。”
赵稷闻言蹙起了眉头。
“他来干什么?”程海亦皱眉。
赵稷站在案几边,眯起了眼睛,而后他对门外道:“我亲自去迎。”
邯郸赵别邸的大门外,赵稷亲自至门口相迎,带着笑见礼道:“稷,见过伯鲁大哥。”
下人推着赵伯鲁的轮车缓缓而来,天有些冷了,他披了一身银紫色的厚斗篷。伯鲁抬手扶了赵稷的胳膊一下,温润的笑道:“你我兄弟,阿稷何必多礼。”
赵稷请伯鲁进屋。
赵伯鲁摇了摇头:“我知你素来事忙,我就不进去了,待闲余时,我再来好好叨扰你。我此次来,其实是想知会你一声,再过一段时日大军便可抵达王城,届时,你来本家,同本家一道出发去城外,可好?”
赵稷应道:“兄长既然相邀,那自然是好。”
赵伯鲁笑着颔首:“你答应我就放心了。有你在,我就不用愁了。”
“不知兄长愁些什么?”赵稷问。
赵伯鲁无奈般的摇了摇头,道:“府里能人多,别的自然用不着我操心,我唯一有些担忧的就是阿祁和阿弥,这两个孩子啊,一样的跳脱性子。我听说他们最近又打闹过一场,真是不让人省心。不过还好有你和几个有威望的族叔在,还能震的住他们。阿弥从不听我的,阿稷,届时父亲回城那日,你千万帮我管管阿弥。”
赵稷皱了皱眉:“听兄长的意思,到时候迎接叔父回城,你不去?”
赵伯鲁苦笑道:“我如今已是个残疾,已经不中用了。近一年来,我从云端落到了泥潭底。到时候人多,我就不去丢人了。那些人每次见我暗中都指指戳戳的,我去了只会让父亲没脸。”
赵稷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道:“兄长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赵伯鲁抬手止止赵稷后面的话,摇摇头:“你不必劝我,府里还有事,我先去忙了。”
赵伯鲁离开后,赵稷的笑容便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冷的脸。
“主子为何答应他?焉知里面是否有圈套。”程海问。
“不进去,又怎么知道他们卖的什么药呢。况且,我与我那位叔父多年未见,那天正好好好见见。”赵稷道。
“伯鲁君子城府极深,好在废了他,若是还能行走,怕是更难对付。差一点儿,可惜了。”程海道。
“差的岂止一点儿,他是个难对付的,当初应该想办法废掉的是他的这里。”赵稷点了点程海额头的位置。
“以伯鲁君子的城府,会不会有所察觉?属下每次看他笑着看过来都莫名觉着一阵寒。”程海道。
赵稷哼笑道:“猜就让他猜好了,谁能控制住他脑子里猜什么。猜谁都可以,他可以猜一百个人,我们不动,任他猜。除非他能捏住咱们的证据,否则纵使猜对了,那也只能咽下去。”
程海闻言点点头:“主子说的是,不过,倒是便宜了赵无恤。若伯鲁不废,那世子的位子,凭他一个骊奴子的出生,纵使是他再锋芒毕露也轮不到他,。”
赵稷道:“无恤有野心,擅长钻营开拓。我那叔父曾夸赵无恤说:此子最类我。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而伯鲁看似风轻云淡,不争不抢,实则心机深沉,面上虽和煦,可最喜欢放暗箭伤人。”
“好在二人不和,我们倒是可以坐山观虎斗。”程海道。
“他们若真斗还好,就怕联手。”赵稷道。
“以前或许会,可赵无恤如今占了本属于伯鲁的位子,相当于把伯鲁君子一脚踢入泥潭子里,眼下这情况,又怎么可能联手呢。”
“他内心有多骄傲,你不是不知道,他在短短几个月内便接受了自己残疾的身份,纵使失去了世子的位子,纵使废了残了,纵使被家族放弃,可依旧能笑意对人,可见,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况且,我那叔父如今正值鼎盛年纪,他们一时联手,也并非不可能。”
赵稷:“不过将来究竟如何,还得看日后的变化。”他理了理衣襟,道:“那颗珠子,可是从勒都大哥那儿得来的?”
程海闻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主子。没错,这颗珠子确实是勒都君子那儿得来的。”
赵稷笑道:“果然,那此刻勒都大哥人在哪里?”
程海道:“勒都君子眼下的身份是戎族商队的领头人,此刻他的商队就驻扎在外郊。他们每日会派出一人入城,贩卖一些货物。不过,勒都君子从不入城,若是主子想见,今夜可安排。”
王都赵邸
夜已深,但赵弥仍外出未归,赵伯鲁脸色阴沉的等在胞弟的院门口。
舞坊中轻歌曼舞,美人、好酒、狐朋狗友,赵弥喝的酩酊大醉。月至中天,赵弥方在下人们的搀扶下回了府。
赵伯鲁见了赵弥的那副糟糕样子,心底里酿出火气,不由叱责道:“赵弥,明日就是大军回城的重要日子,我嘱咐你了多少遍,你为何如此不管不顾,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外闹了半宿!简直岂有此理!”
赵弥本就烂醉,听见赵伯鲁叱责他,顿时发怒,醉醺醺的回嘴道:“你凭什么说我!啊?我喝酒关你什么事?”
赵伯鲁指着他亦怒了:“赵弥,你瞧瞧你自己这幅样子,满身的酒气,你知不知道,父亲最讨厌看到的就是你这个样子!”
听了这一句话,赵弥突然爆发了起来,吼道:“父亲厌弃我,那他厌弃好啦,我不在乎。哈,连你也厌弃我了对不对,对不对?赵伯鲁,你凭什么来说我,你才是嫡长子,我又不是,你自己不行,还要我怎么做?你如今已经是个废物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父亲怎么会迁怒我?都怪你!”
赵伯鲁愣在了原地,瞬间变了脸色,他抖动着嘴唇,手紧紧的握起,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赵弥指着赵伯鲁:“我说你,你这个废物,都是你连累了我。因为你,我才跟着被厌恶,母亲也是因为你才郁郁而终,是你,都是你!”
赵弥的话字字刺心,活像一把锥子,一下一下狠狠的往赵伯鲁心头的疤口处插,本就创巨痛深,这一瞬间更是鲜血淋漓、摧心剖肝。他咽头发紧,如被扼住,几乎不能呼吸。
赵弥仍用手指着他,一双眼睛因大醉而充血,在夜色与月光下,赵伯鲁从中感到了埋藏已久的怨怼。这是他的亲胞弟啊。
赵伯鲁咬紧牙关,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对眼圈儿发红,颤声问:“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赵弥伸着脖子大声道:“是!”他酒醉之后无所顾忌,只要自己痛快。他脚步不稳,晃悠悠的往后退了两步,下人来扶他,也被他粗鲁的推开,“滚!滚一边去,少来烦我。”赵弥再一次抬手,指着赵伯鲁道:“还有你,也少来烦我,滚,你们都滚,全都滚。”说完,他歪歪倒倒的便往自己的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哝着什么,声音含糊,大多都听不清楚,只知道他说了很多个“滚”字。迈上台阶的时候,由于醉后腿脚不听使唤,他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直直的磕倒在了石台子上。他醉的软绵绵的,头晕脑转,根本起不来。
下人赶忙上前去扶,却听赵伯鲁道:“不许扶他。”
下人们愣了一愣,看了看赵伯鲁,又看了看还在地上躺着的赵弥,犹豫着不知怎么办。贴身伺候赵弥的那人试探着想劝一句,赵伯鲁握拳重重的捶在轮车扶手边:“我说话没有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