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头七
安梓纯又低头仔细瞧了瞧锦盒中的凤头簪,便抬手将锦盒推回了陆华璎跟前,“这簪子,嫂子还是替筠熙收着吧,等她将来长大,到了出嫁的年龄,给她当嫁妆。”
陆华璎闻此,轻叹了口气,“今日明日我且不愿意想,筠熙的来日,我已不敢奢望什么了。”
“嫂子何出此言?”
陆华璎本就是来吐苦水的,安梓纯既问了,她也不掩饰,只道:“妹妹,你向来聪明又善查,你大哥的事,你该听说了。”
安梓纯闻此,点了点头,却没应声。
“想我与你大哥刚成亲那会儿也是对恩爱夫妻,可不想好景不长,成婚才三年便过了到这个份上。我原也想过要与你大哥和离,可一念着筠熙的将来,我便也忍住了。只盼着往后的日子,妹妹能庇佑筠熙,叫她来日能有个好前程。”陆华璎说着,声中夹着一丝哭腔。
安梓纯想着嫂子也是个可怜人,心怀不忍,便答应说:“筠熙是我的亲侄女,嫂子也永远是我的亲嫂子,只要有我一日,便不会委屈了你们娘俩。”安梓纯说着,将凤头簪的锦盒盖好,“嫂子,回去好好歇着,不要胡思乱想,浪子既不愿回头,也总有撞上南墙头破血流的时候,咱们既拦不住,便只有自个珍重自个。”
陆华璎依旧有些晃神,听了安梓纯这话,只十分木讷的点了点头,又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映霜见陆华璎走了,便赶着来收茶碗,口中念叨了一句,“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安梓纯闻此,轻叹了口气,当日天合与大哥苟且之事被揭发时,嫂子的凌厉跋扈还历历在目,方才眼前那个可怜无助的母亲,真是叫人莫名的陌生又亲切。
夜深了,时辰近了,就听薛子然在窗外轻轻叩窗。含玉闻声,立即将要带的东西全都背在了身上,安梓纯小声交代映霜几句,便出了门去。
府里上下都打点好,所以直至出府上了马车,也无一人察觉。
年下,圣都也实行宵禁,街上本来有来回巡视的官兵,可全赖尚泽谦事先安排好,所以一路走来直至出城,都十分的顺利。
马车在城外的小路上狂奔,马车上的小挂灯左右晃动,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能勉强照清楚前方几丈的路,若非薛子然驾马车的技艺高超,这样快的速度,十有八九是要翻车的。
因为车速太快,安梓纯与含玉在马车里甚是颠簸,安梓纯更是几次险些从座上跌下来。可此次要去的地儿路程太远,若不赶着去,怕是天亮之前根本回不来,所以眼下没有一人抱怨,马车里静静的,在林道间穿梭,很快就与这暗夜融为了一体。
安梓纯也算不准究竟过了多久,只觉的原本狂奔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这才缓过神来,见薛子然掀开了马车帘子,与她说,“到了。”便立即起身,先含玉一步,在薛子然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今夜乌云遮月,没了月光,四周一片漆黑,含玉赶紧燃了防风的灯笼给安梓纯照亮。
三人刚定下神来,忽闻一阵脚踩落叶的声响,薛子然上前下意识的将安梓纯和含玉护在了身后,半晌才见有光亮,似是两位男子举着火把而来,薛子然眼尖,立刻就认了出来,忙招呼道:“高兄弟,常兄弟。”
人一走进,安梓纯也看清了,原是高欢和小常二人。他二人见了安梓纯,忙要施礼,安梓纯却不许,“原是我的不是,耽误了两位休息。”
高欢憨厚倒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倒是小常甚是自责的样子,应道:“是小的不是,若上回事发便将金元宝的尸身带回去,也不劳郡主这大冷的夜里,还要往外来一趟了。”
“是小常你周全才是,若那日你将金元宝的尸身交予我,保不准我已经疯了。”安梓纯颇为自嘲的嘀咕了句,才问道,“侯爷和六哥都在?”
“侯爷一早就来了,早将金元宝的尸身亲手挖出来,已经安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小棺椁里了。我们主子——”说到这里,小常瞧了一眼含玉,才道:“因为一些小事耽误了,没能过来。”
安梓纯晓得小常不会撒谎,既是避着含玉的所谓小事,怕是与林沐仙脱不了干系。含玉亦是个通透的,尽管小常未将事情说破,可她心里已然有数。
“时辰不早了,不好耽误,咱们过去吧。”安梓纯吩咐了句,小常和高欢赶紧擎着火把走在前头照亮。
故地重游,安梓纯心中思虑万千,到如今她也不敢相信,她曾在这片林子里亲手斩杀了一只恶狼。不想自个素日这样没用的一个人,在极度愤怒之时,竟能激发生为人最原始的兽性。这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飞沙走石,早就吹散了这片林中曾有的血腥气,静谧的夜里,小小的杨树林中竟这般安逸美好,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若非亲眼望见金元宝小小的棺椁,安梓纯甚至有些恍惚,竟忘了今夜是为何而来。
高寻阳望着一脸恍然的安梓纯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遂大步上前,也不顾众人的目光,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安梓纯抬眼望着高寻阳,“谢谢,谢谢你为金元宝所做的一切。”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高寻阳说着,将手从安梓纯的脸颊上移开,转而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金元宝的棺椁前。
安梓纯走到近前才发现,墨玉正蜷缩着身子趴伏在金元宝的棺椁前,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青犴和猞猁都是极通人性的灵物,墨玉是在难过,是在哭泣。安梓纯想着,俯身蹲在了地上,轻轻的摸了摸墨玉的头,实在想到不到一只青犴与一只猞猁竟能成了好朋友。
墨玉轻舔了安梓纯的手心一下,便又趴伏在地上,低声呜咽着,惹得连薛子然那样刚强的男子,都有些动容。
安梓纯抬手轻轻抚摸着眼前小小的棺椁,轻声说了句,“金元宝,咱们回家吧。”
含玉闻此,再忍不住哭了出来,薛子然见此,赶紧将含玉揽进了怀里,柔声说:“含玉别哭,接金元宝回家,咱们该高兴才是。”
含玉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哭声惹得安梓纯难过,紧紧的咬着下唇,攥着薛子然的手臂,才忍住了哽咽。
小常见此,心里也不是滋味,也忙着低声安慰了句,“回家是好事,含玉姑娘别哭了。”
安梓纯原也不想说太多的话,便将贴身收着的铭旌掏了出来,轻轻的盖在了金元宝的棺椁上,抚摸着那绣工极好的锦鲤,强忍着要哭泣的冲动。
高寻阳见安梓纯因拼命压抑,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忙俯身揽着安梓纯的肩膀,将她扶起,“夜里风凉,此地不宜久留,旁的也就罢了,撒过祭酒之后,我便送你回去。”
安梓纯闻此,点了点头,高欢赶紧去取了祭酒过来,安梓纯一个字也未再说,只将祭酒撒了之后,便听了高寻阳的话,打算回城去了。
高欢和小常小心的将棺椁放置在了安梓纯的马车上,几人商议之后,本已打算驾车离开。
薛子然却忽觉周围有些异样,随即招呼了小常一句,“常兄弟快先驾车送郡主和侯爷回去。”
一听这话,刚上了马车的安梓纯忙又探出身来,“怎么了,为何要分开走?”
可安梓纯话音刚落,小常似也察觉,只应了句,“怕是来不及了。”
高寻阳闻此,一个箭步上前将安梓纯拦回了马车里,刹那间,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借着火光,刀剑森森,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苍白。
此刻,安梓纯甚至有些绝望,缘何会重蹈覆辙,再被人在此算计了。
方才那一瞬,安梓纯就晓得刺客人数不少,今日前来,安梓纯见除了小常和高欢,寻阳只带了六个心腹,只怕寡不敌众。想来这群刺客,怕是与上回在城外观星台处杀出来的那伙人同属一党,是冲着她而来的。若真是不好,她亦不觉的遗憾,今夜便随金元宝去了也干净,可其他人,一定不许有事。
含玉见安梓纯似要冲出马车的样子,立马拦在安梓纯跟前,“小姐,侯爷和我哥他们都是为了小姐才拼命,若是您要乱来,便是白费了他们这份心思。”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我而死——”安梓纯话还未说完,含玉就猛的将她推开,只见一把长剑,剑光一闪,直直的从马车窗贯穿而入,若非含玉反应快,此剑早就刺穿了她二人的喉咙。
安梓纯跌倒在马车板上,抬头望着这把剑,真是死也不会忘掉。这把长剑不就是那日观星台处那刺客首领所持之物吗。
长剑的主人见未能得逞,便猛地将剑抽回,正欲再击,身后已有一柄剑锋抵在了他的颈上。
安梓纯勉强爬起来,猛地掀开了被刺破的马车帘子,望着正将宝剑搭在这刺客颈上的高寻阳,长长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