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覆面帝姬（上）
周公子原本还想说什么，可闻言之后，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愣愣地抬着头，张着嘴，无措又茫然，似乎一时间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以及为何在此。
太子心肠软，见此终是有些于心不忍，低声对岳父道：“砍头倒也不至于吧，毕竟还是个孩子，大将军看是否能再给他个机会？”
虽然女儿嫁给了太子做正妃，自己的的确确是他的岳丈，但柱国大将军从来不会因此就仰仗身份对太子有丝毫不敬。
可这一次，柱国大将军却睨了太子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殿下以为，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他周家岂是只砍一个人的头便能了事？
周公子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道理不懂得？难道还能不知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殿下爱民如子，当周公子是个孩子，可他胆大包天加害的就不是殿下您的亲闺女吗？
一碗水要端平，就不能只宽宥做错事的人，而委屈了受害之人。否则世人便会觉得触犯了律法也不会被严惩，没什么大不了，人人心中皆不再畏惧，大顺会变成什么样子？
被伤害的无辜百姓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加害者堂而皇之地逃过制裁，心中对朝廷的敬畏还能剩下几分？”
储君仁德本是好事，但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实在不是朝廷的福气。
太子闻言，脸上有些发热。的确，被伤了脸有可能留下疤痕的，往小了说是他的亲生女儿，往大了说是将来的皇储。
大顺皇族素有传承，身有残疾者不得继承皇位，面容残缺者亦然。若是从此留下去不掉的伤痕，那么古往今来的唯一一位帝姬的无限光明之路也将就此止步。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古伤害了储君的，就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的。更何况，不知道帝姬的身份绝不是能对人动刀子的理由！
太子心中勇气羞愧，自己只知道惋惜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少年，却没能看得长远，未曾考虑过律法之所以严明的原因，忽略了刑罚的震慑作用，差点失了公道。
正如父皇所说，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二人的说话声都压得极地，旁人自然听不见。
李承善见外公似乎动了怒，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揖，道：“大将军容禀，小民觉得，周少爷若是就这样被砍了头实在有些冤枉。”
“你还有闲心为他求情？若不是他你的脸也不会伤成这样。没听见衙役说的话吗？很可能是要留疤的！”柱国大将军气不打一处来，不耐道，“寻常大夫怕是看不好了，拿老夫的腰牌，去请御医！”
请御医？李承善猛地抬头看向我外祖父。若真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宫里一定会知道的呀！被母亲责罚自然是免不了的，若是被皇祖父知道了，这周大学士恐怕是九族都要受牵连了。
谁犯的错就应当由谁来负责，不该使得周氏一门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大将军且慢！”李承善赶忙阻止道，“小民的伤哪敢惊动宫中御医……”
柱国大将军的随从自然也早就认出了帝姬，此刻主人的吩咐他须得遵从，但帝姬之命也不能当作没听到。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的话已经这么不顶用了吗？”柱国大将军冷冷地瞪了随从一眼，显然已是恼了，“还不快去？”
随从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应了是，取了腰牌，一溜烟儿地没影儿了。
京兆尹陷入了极度的震惊。大将军竟然派了随从去请御医？是御医啊！百姓们不清楚，当官的却是知道的。
宫里的太医院，里面的都能被称为太医，专司给宫里的主子们瞧病调养身子，有事也会被派去诊治宫外的王爷、得脸的皇亲国戚以及官居要治的重臣。
可御医却是少之又少的，除了皇帝，也就皇后、是太子和太子妃，还有极为得宠的高位妃嫔能够请得动了。
昭德帝一朝，也不过只有六七位御医而已，地位比他这个正四品上的京兆尹还要高出不少。
柱国大将军作为德高望重的老臣，又是太子的岳丈，自然有资格去请。只是，却是为了堂上的小小少年。这个姓木的小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京兆尹却不敢再想下去。
能与太子以及柱国大将军同时扯上关系，而且还被如此重视……怕是也只有天家子弟龙子凤孙了。
太子最年长的儿子也没这么大，年纪对不上。
那就很有可能是王爷家里的孙辈了，好像倒是有那么两三个符合的。最怕的是圣上的小皇子。
虽然民间流传着“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可老来子能一样吗？不仅百姓会疼爱，皇帝也是宠得很呢。
京兆尹冷汗连连，他担忧的已经不是脑袋上的乌纱而是自己的这颗项上人头了。
当今圣上的脾气可不是太子这般温和仁慈的。记得十六年前的贪墨案子，涉及的朝廷命官多达五六百，本以为至多是挑几个尤其恶劣的砍了，其余的或流放，或削官降职。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皇帝只是淡淡说了句：“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接着大笔一挥，便判了这些人死罪。
朝野上下一片震惊，一时间朝廷官员无一人敢贪心敛财。
京兆尹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后背发凉。
若此人真是小皇子，他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京兆尹此刻务必埋怨周公子这个害人精扫把星，竟然不开眼地惹了这么一尊大佛，如今连自己都他连累了。
有苦难言的京兆尹越想越觉得自己好生冤枉，在心里把个周公子直骂得体无完肤，恨不得他不得好死，立时三刻便被天雷劈了才好。
京兆尹还没骂痛快，就听得衙门口又传来太监的唱和：“太子妃殿下驾到！”
京兆尹身体比脑子动得快，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紧接着就往门口跑，连太子与柱国大将军都顾不上了。
他边跑边想，连太子妃都惊动了，这位小祖宗看来真的是宫里出来的了。
完喽，完喽，这下子可真的全完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