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我的他

父亲那天对我说：你卢姑姑帮你看相中了一位公门的书生，我看过，长相倒是可以，学识也颇不错，只是不是我们这里人，江西人氏，他父母是杏林名医，也算体面，为父的准备把你许配给他，一来外地人不象咱们这里封建思想牢固，二来，他家的生活条件也不错，可以保你生活无忧，我邀他今日前来，你可也相看相看。

我想不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有些愕然。但既然父亲这么说，只好听从。他来的时候，是我去开的门。可我清楚记得当初一眼看他并不喜欢，一股烦恼油然生。他倒是喜滋滋地看着我。他惟一吸引我的，是鬓角，显得颇有智慧，只是也许因为是外地来到此处的，和人相处他不大自信，在我姨父的逼视下，他更有委屈求全的模样，竟然我姨父叫他坐地上他就坐地上，我当初一分不合意里又多一分不合意。但因父母亲十分中意，只好与之来往。

长大了的我，倒是不野了，很文静，常常呆家里看话本，观书，但身子由于得过肝病，一直显得弱。他倒仿佛喜欢这个弱质的我，笑我是个林妹妹样的人物。“林妹妹”这三个字真是有意思，后来一直跟着我，仿佛跟我有宿世因缘似的。他也曾带我出去逛，给我买衣，买胭脂水粉。但我的心是多么敏感啊，有一次，他带我去一位卖高级裳衣的女子店里给我买衣，那女子莫明排斥，竟说我哪有资格穿这么好的衣，说完又十分委屈的样子，而他很高兴，我当时虽错愕，却是个慢反应的人，渐渐悟出也许当初他也跟这女的相看过，这回是带我来显摆的。我心里暗暗不高兴。后来，爷爷的堂兄的儿子又上门来，很是含酸地说了一番话，却原来，他也跟爷爷的堂兄的儿子的女儿相看过，不成，想不到倒在我这成了，这位伯父很不喜欢我的样子。我心里因为这件事又咯噔了一下，有些暗怪父亲居然不了解清楚，可父亲是不是在意这个呢？彼时，两家家长都见了面，都很满意，我也无可奈何，倒是向母亲表示过不想嫁，结果母亲大发雷霆，看他也还疼我，家境也简单，只有一位从军的兄弟，也就于半年后，匆匆嫁了过去。这一嫁，似乎很多人失了意，那位同公门的小弟后来就责怪似地跟我说：好好的一个姑娘，居然嫁给外地人。

彼时我真不知道这小弟也喜欢我，他长得可可爱爱的，象个弟弟似的，我只当他疼爱姐姐。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的，于我，更是奇怪，我象个葫芦一样地随波逐流，就这样搁在了他这个岸上，倒是过了一年的傻乎乎无忧无虑被大家捧的好日子，为什么呢，因为，嫁过去两个月后，我怀孕了。

宝贝儿是在十个月后降生的，粉妆玉琢，尤其一双长眉入鬓，仿佛是古画上的小仙女，那小手十指儿尖尖，十分漂亮，我的母爱平空增长，爱不释手，月子中总是很惊醒。他的奶奶千里从江西赶来想要帮着我带孩子，不想我比她还警觉，孩子一动，我就醒来，每天喂奶，哄娃，十分尽责，他奶奶便十分欣赏我。倒是孩子的奶奶，在把我们接回家的时候，没有好好照看我的宝贝，我竟然因此心里生出暗暗的不满，瞧，母亲们疼爱起自己的孩子来，其他人都不是人了。我自然而然，也有这毛病，只是暗生了不满，而不敢言。母亲又教我做媳妇儿要贤惠，吃喝拉撒在月子中可以自己理就自己理，不要烦到婆婆，我也就贤惠地什么都自己干，除了三餐母亲与婆婆争相做外，孩子的曾祖奶奶看我这样，多少次告诉我不用这么客气，你婆婆做得！

我至今还清晰记得出了月子后，怎么带着曾祖奶奶与宝贝儿去行街，曾祖奶奶很想留下来，只是因为又要照顾老又要照顾小，多有不便，她后来还是依依不舍地回去了，不久后，就因病离世了。我听到他离世的消息时，心里真难过，有些怪自己没胆量留下曾祖奶奶，可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