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疑云密布，乱世就是舞台

中军帐内，全体曹掾、屯长会议召开。我们的司马李弥，依旧是“因故缺席”。

凌天刚把密报末尾的“杨奉军近期频繁调动，似有北上之意”念完。

“哐当——”沈朗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从草垫上弹起来。

挂着一双黑眼圈的他，早就急不可耐了，腰间的铜带扣撞在案角，脸色铁青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这是明摆着是要吞并我们！上个月韩暹派来的探子被我们抓了，他肯定还记恨着。现在杨奉要动手，正好借这个由头，把我们吃干抹净！”

说着，他急步走到帐中央，双手撑着案沿，目光扫过帐内的曹掾、屯长们，声音颤抖：“可我们能打吗？有那个实力和底气吗?我今早刚收到家里的信，说‘若当了反贼，家中必然断绝关系’，叫我好自为之。我算过了，手头的粮战时只够二十天用，眼下甲胄凑不齐三十套，士兵也没什么战斗经验，真打起来，先溃败的一定是我们！”

在座的都知道，沈朗一是靠起事，二是靠家族背景，才当上这郡军庶曹的。若是郡军败了，不仅他会被杨奉军以朝廷名义追责，沈家也会连累遭到清算。这样的后果，对他这位未经世事的公子哥来说，太难了。

帐内的议论声响起，像口炸开的锅。

“沈曹掾这话在理！”第四屯屯长王庆叹气附和，他从袖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帛，上面是蒲坂、河津、龙门等地商户们凑钱捧他当屯长的字据，上面清楚写着“若损兵折将远超预期，不能守渡口、保乡里，需返还半数捐资”的字迹，语气里满是无奈：“我这屯里有三十多个商户的娃，昨天还有人跟我哭，说家里刚进了新粟，心里很是挂念。这要真打起来，他被扣上反贼的帽子，恐怕家里产业会被官府封掉。这样的娃别说应战，能不偷偷跑回去护着家业就不错了！”

王庆心里早算好了账。自己这屯长是靠商户们凑了五十石粟米捐的，要是兵士跑了或战死太多，商户们肯定会找他要回捐资。他家在蒲坂的小布铺，本就勉强维持的，要是赔了捐资，铺子还不得关门谢客。必须先喊着“打不过”，这要是谈和了，至少能保住兵士不溃散，自己的屯长位置也能坐稳。

“商户娃怕事，中条山来的兵更难管！”第五屯屯长卫平跟着叹气，他目光流离不定，飘向帐外。就在昨夜，夏县、垣曲都有兵士在偷偷打包干粮，显然是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被他捉了个现行。“我屯里的兵，家都在汾水南岸，离安邑就五十里地。昨天有个熟络的兵跟我说，要是真打起来，他得先跑回去护着老娘和几亩薄田，都是有牵挂的人，这叫我怎么拦得住！”

别看卫平愁容满面，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可响了。他是卫家的远支，夏县、垣曲、绛县的乡绅大多跟他家里熟不熟、亲不亲，真要是郡军真吃了败仗，杨奉肯定会不会放过他这个当屯长的“头儿”，到时候树倒猢狲散，乡绅们为了自保，一准会把他家的几百亩良田献出去。所以他也必须制止“开打”这种可怕的情况发生，要是能谈和，总归能保住家里的田宅，给自己留条退路。这在郡军的权柄本就是捡来的，哪里比得过家乡的安稳重要。

“都在怕，怕什么？”张秀猛地一拍案，在他眼底一道惊雷闪过，“我家在闻喜是一等一的大族，树大招风。我都不怕，你们担心什么。再说了，谁说我们没本事打胜？就说凌天的第一屯吧，个个能打！前几天练短兵，我亲眼见一个叫王大牛的，一戟挑翻两个壮汉。这也不是吹的，这不，眼见我们逐渐成了气候，匈奴人这段时间也没敢造次了。杨奉要是敢来，我们就依托营垒打防守，怎么就一定会输了！”

张秀必须承认，虽然他嘴上说得硬气，心里还是在打鼓的。郡军这一场战事都没打过的新募部队，究竟能有几分胜算呢？

可他心里更清楚的是——不能退！一旦要是退了，凌天一定会认为他是个软骨头不说，河东的士族也会笑话“张家子投降喽，连场硬仗都不敢打”，以后再想往上走就没机会了，因此必须硬撑着喊“要打、想打、能打”。都是出来混的，要搏就博场大的！

“输了怎么办？”沈朗早就怂了，此刻被张秀怼得脸色更青，他把家书往众人面前递，手指抖着指给大家看，“我家叔父在朝中为官，他这么写的‘杨奉最恨跟他作对的人，去年有个县尉不服他，被他安上“通匈奴”的罪名就砍了，切勿招惹这等人物’。我还是要重申一遍，我们的粮只够二十天了，甲胄也凑不齐，真打起来了，只要粮一断，连逃都没地方逃！”

他越说着，心里的退意越浓：“我有这么一个想法。要是能向杨奉示好谈和，至少能谈个‘听调不听宣’的结果，从而保住我们的编制和人马，各自曹掾、屯长的位置也能安稳坐着。至于“忠君”也不过是名头罢了，天子远在安邑行辕，杨奉手里握着天子的发号施令。跟杨奉走，至少我们怎么也称不得“反贼”，这样皆大欢喜。

“是吗，沈兄，我要多嘴问一句，有没有想过李弥的故事呢？”张秀话锋一转，语气里满是讥讽，“每次开会都因故缺席，他现在这副空架子是谁给他抬上去的？正是我等吧！你觉得收编郡军之后，杨奉会不会请李弥为他多多分忧呢？别把人心想得太干净了！”

沈朗脸色由青转得通红，憋不出一句话来。张秀这话实在，戳中了众人的心窝，连朝廷钦点的司马，这名义上的长官都不足以在乱世中安身立命，自己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头不语。

“杀、杀、杀——！”帐外还不合时宜地传来兵士操练的喊杀声，显得格外刺耳。

“诸位，且听我一言，”众人的目光落在凌天身上。身为最强战力担当，手里握着又郡军最能打的第一屯兵士，他的态度，是决定郡军未来的关键。

凌天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指着案上的舆图，在安邑到北绛的驰道上划了一圈，又停在西侧的山道：“请看此图。杨奉真要打来的话，总得有条路线。如果我是杨奉，一个无凭无据失踪的探子，显然不足以成为我兴师动众的理由。那么，就只有一个说法站得住脚——匈奴人还在边境晃悠，杨奉应当会借着‘打击匈奴’的名头出兵。那么，他会从西侧山道行动。”

“不论是战是和，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我有几个提议。第一，做好开打的准备。裴骑曹，请你将沿途暗哨加到三倍，料敌在先。王仓曹，请你派人去对接各县兵曹，请他们多募粮草，往后必有重谢。第二，加强训练。各屯长和步曹、骑曹、弓曹要齐心协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就算最后不打，郡军的实力也是我们讲和的资本。第三，搜集情报。我想不光是我，诸位在安邑都或多或少布了眼线，或是有情报来源，请务必发动起来。眼下是生死存亡之际，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待有了更进一步的情报，查到杨奉军的动向后，再议应战或是求和也不迟。”

王昭很是欣赏凌天的决断和魄力，立刻接话：“凌屯长思路清晰，所言极是。我这就去安排！保证盯紧了！”

众人纷纷附和，认可了这个方案。

凌天暗叹一声：乱世就是舞台！这世家子弟里，银样蜡枪头的，未免太多了。

人啊，牵挂多了，真的会影响拔刀的速度！